春桃看着他嘴角的糖渣,正要笑,
忽然,
小树抬手去接飘落的糖渣,
肩头一挣——“刺啦”一声轻响。
春桃的心跟着一紧。
她低头一看——
小树那件旧布衫的肩缝,
裂开了一个口子,
比先前更大,露出了底下洗得发灰的里衬,粗线缝的补丁也崩了一截,像张开的嘴。
她没说话,只蹲下身,手指轻轻捻了捻裂口边缘。
布薄得几乎透光,线也朽了,
“这衣服缝缝补补好多次了,回家了姐想想办法给你补上。”春桃开口对小树道
小树有些愧疚的挠了挠头
小满也看见了,走过来,伸手摸了摸:“这布,怕是经不住穿了。”
春桃点点头,声音很轻:“我回家找块碎布头补补看。”
小满没说话,眼睛扫过春桃——
她的衣角也磨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
洗得颜色都淡了。
她看着春桃:“要不……咱去趟布庄看看?”
“买点布,做几件单衣吧,这天气马上暖和起来了。”
春桃迟疑了一下:“要不将就一下吧,补补能凑合穿的,布可贵,况且冬天才做了衣服,花了不少钱呢。”
自从前年大旱后,布价已经涨了几次了,就没下来过。
小满回答道:“布确实有些贵,但是也不能不穿衣。咱赚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先去看看,选便宜的买就成。”
春桃又看了看小树,孩子正低头看自己肩上的破口,
春桃点头:“行,那听你的。”
小树立刻站直了,糖耳朵都忘了吃:“又有新衣服?”
“嗯。”春桃摸了摸他头,“做好了可穿得仔细些不许弄脏,不许扯破。”
“我不会!”小树立刻保证,手却下意识捂住肩上那道裂口,
三人说着就朝转角处的福兴布庄走去。
掌柜正在理布,见她们进来来,抬头一笑:“几位是扯布吗?”
“想买布。”春桃说,“这里最便宜的粗布怎么卖?”
“这个是店里最实惠的,颜色有些染花了,所以便宜卖,九十文一尺。”掌柜一听,利落的从角落里抽出一卷灰蓝色的布展开。
小满仔细看了看,布面平整,经纬密实,就是染色有些不均匀,但应该比较耐磨。
她对春桃点点头:“这布还算实惠,颜色虽然有些不均匀,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上回我买的棉布要一百多文一尺呢。”
春桃想了想,终于开口:“行,那要四尺吧。一人一件,咱们省着点裁,够穿。”
“好嘞,这就帮你裁,四尺一共是三百六十文。”掌柜转身把布料快速裁好,捆上递过去。
春桃从布袋深处摸出那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
铜板一枚枚数出,三百六十文,不多不少。
掌柜接过,没点,只轻轻一拍:“拿好布,别淋雨。”
小满接过布包,沉得几乎坠手。
她没说话,只把布紧紧搂在怀里,
三人走出布庄,踏上老街。
天光已斜,风里浮着尘土和湿气。
脚下的土路坑洼不平,有些积水未干,踩上去“啪嗒”带水。
小满牵着小树绕了半步。
两旁摊子挨得更紧了:
边上卖豆腐的木框里沁着水珠,豆香混着酸味漂浮在空气里;
再往前,铁匠铺的锤声“铛——铛——”响得震耳,火星子飞到路边菜叶上,滋地一声灭了。
就在这乱响里,
忽然夹进了一串细碎的声音——
“叽、叽叽”“叽叽叽——”
小树耳朵一动,脚步又慢了。
——前面土路边,一个老农蹲着,面前摆着两只大草筐,
筐里挤挤挨挨,全是毛茸茸的小鸡仔,黄嘴黄爪,扑腾争食,
像两堆刚出炉的金黄小米。
小树站住了,手里的油纸都忘了拿稳。
一只胆大的小鸡仔跳上筐沿,歪头看他,叽叽叫了一声。
小树立刻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它的头。
“真可爱,它好像认得我……”他轻声说。
春桃皱眉:“别碰,没轻没重的,小心把鸡仔伤了。”
小满没说话,只看着那筐鸡。
十来只,个个精神,绒毛蓬松,一看就是头窝蛋孵的。
老农抬头:“要吗?自家母鸡抱的,壮实,好养。十文一只,十只起卖。”
“十文?”春桃一愣,“太贵了。”
“不贵的。”老农慢悠悠说,“养大了,能下不少蛋呢。”
春桃没应,低头看了看小树。
小树手还贴在筐边,眼睛亮得像火,
他轻声问:“……它们都能下很多蛋?”
“能!”老农拍胸,“芦花鸡,最是下蛋勤,还不怕冷呢,很好养的。”
小满蹲下,伸手拨了拨,看它们蹦跳争食。
她知道老农没骗人——芦花鸡确实耐活。
可家里也没现成的鸡舍。
她回头,看向春桃,声音有些轻:“养几只鸡倒是也不错。”
春桃懂她的意思——
她沉默片刻,又问老农:“这真的好养活?”
“我卖了三年,没听说哪家全死的。”老农笑,“你要是信不过,我送你一把谷糠,回去先拌米汤喂三天。”
小满看着小树的手指被小鸡仔啄着,
忽然说:“……要不,咱买十只?”
春桃回头看她:“也行,小树爱吃鸡蛋,而且鸡蛋也能卖,但是咱家没有现成的鸡舍啊?”
小满轻声说:“嗯,买回家先用旧木块搭个简易小窝养着,以后再改善。”
春桃听了没再说什么。
“行。”春桃从布袋里摸出钱,数了一百文,递给老农,“十只,可得帮我挑最壮的。”
老农咧嘴笑了,抓出十只最精神的,放进一只新草筐,又塞来一小袋谷糠:“回去头三天,一天喂两回,别断水。”
小树立刻抱起筐,小鸡仔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十颗刚点燃的小太阳,照进了他们沉甸甸的布袋旁。
几人往回走时,天光已斜。
小树抱着草筐,走得很慢,胳膊都酸了,也不敢换手太猛。
一只小鸡仔从缝隙里探头,他赶紧用袖子轻轻一挡:“别掉出来。”
筐沉,毛茸茸的活物挤着动,他手心都出汗了。
春桃走在他身侧,一只手始终扶着筐沿,帮着分担些力。
她没说话,可每到土坎或石子多的地方,总轻轻“嗯”一声,提醒小树踩稳。
田小满走在前头,一手提着布料,一手抱着那罐豆瓣酱。
“你们两个要不要歇会儿?”春桃看她背影有些沉。
田小满没回头,只说:“再走一段,过了溪就快了。”
小树立刻挺直腰:“我不累!”
这时一只小鸡仔突然“叽”地叫了一声,
三人都停了一下,
低头看见它从草缝里伸出小脑袋,
眨了眨眼。
田小满嘴角动了动,脚上走得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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