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光刚透。姐弟三人围坐在小木桌前吃饭。
小树把碗里的最后几粒米扒干净，碗一放：“姐，我去后院刨点蚯蚓喂鸡！”
“慢点！”小满头也不抬。
“知道啦！”人已没影，只听见鸡窝那边传来“叽叽叽”的哄笑声。
春桃在灶房洗碗，小满提着木桶去井边打水，顺手掐了两片薄荷叶。叶子还沾着露，绿得发亮。她想起小树昨儿跑鸡窝时出了汗，夜里咳了两声，打算煮碗薄荷水给他喝。
她蹲下，手指刚触到叶柄，忽然一顿——
这薄荷，又长高了一大截。
上次掐过尖，如今新枝已抽出一大截，叶片也肥厚。
她盯着那嫩绿的尖，心里一动：
后山半坡那片紫苏和薄荷……紧摘了。
前些日子上地里看过，那时还说“再等几天”，如今算来，再不割，叶子就要老了。
她提着水桶进屋，把薄荷叶放进陶碗，才对春桃说：
“后院这薄荷，掐过一茬，倒长得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草木灰袋，“后山半坡那片，怕是也到了时候。”
春桃正扫地，竹帚划过泥地，沙沙响。她抬眼，顺着小满的视线望了一眼灰袋，手没停：
“是该割了。”
她把最后一堆灰扫进簸箕，轻轻磕了磕，“头两天我顺路看了，紫苏叶子都快遮地了，风一吹，哗哗的。”
小满点点头：“那不如趁今天天晴，割回来好晒。”
“嗯。”春桃放下扫帚，走过去解开灰袋口，伸手抓了一把，细灰从指缝漏下，“这草木灰带些去，割完撒上给地增肥。”
“行，我拿背篓。”她去屋角拖出两个大竹篓，拍了拍灰。春桃找了根绳子把灰袋扎紧，和篓子堆在门口。
这时，后院传来小树的声音：“姐！黄嘴的钻出来了！”
春桃扬声喊：“小树——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树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几条蚯蚓：“咋了？”
“姐姐们要去后山半坡割紫苏薄荷，你在家看着鸡，别让它们跑散了，也别饿着。”春桃说。
小树立刻挺直腰，“放心！我会看着的！”
“嗯。”小满摸摸他头，“门关好，别乱跑。”
“知道啦！”小树立正，像个小兵，“我守着鸡窝，一步不离！”
春桃笑了：“去吧，忙你的。”
小树转身又跑，嘴里还念叨：“黄嘴的，等我！我给你留了最大一条蚯蚓！”
姐妹俩相视一眼，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春桃抬头看了看天——
云很薄，日头正往上爬，是个好天气。
春桃和小满一前一后，走上后山半坡。坡上风大，吹得两人衣角翻飞，发丝乱扑在脸上。
地里紫苏成片长在向阳处，叶子肥大，紫得发暗，背面绒毛上还沾着露。薄荷在沟边，绿得发亮，风一过，香气就扑上来，像凉水泼在脸上。
“长得真好。”春桃蹲下，掐了片紫苏叶，揉碎了闻。一股辛香冲进鼻腔，她眯了眯眼。
“嗯。”小满解下腰上的镰刀，试了试刀口。刀锋在石上蹭过，发出短促的“铮”一声。
她先动手。
小满左手拢住一把紫苏，右手拿着镰刀在紫苏杆的中段偏上位置一拉——
“嚓”，一把紫苏就割下来了。
春桃也蹲下，跟着割。
割下来的顺手码成小堆，紫苏一摞，薄荷一摞，不混。
风过，满坡都是香，可她们顾不上闻。
小满手背被夹杂的野草划出几道细红，汗一浸，有些微微发痒。
春桃割一阵，就直起腰捶两下，又蹲下继续。
“你手背也划了。”小满瞥见春桃指节边的红痕。
“没事。”春桃搓了搓，“过会儿就不痒了。”
割完那片紫苏，春桃解开灰袋，抓一把草木灰，顺着那一排排矮桩，轻轻撒下去。
小满也跟着撒。一垄一垄，不漏一处。
“灰够不？”春桃问。
“够。”小满看了看，“割完最后几垄薄荷，正好能用完。”
春桃点点头：“灶里的灰，也不白费。这一撒，下回又能长得旺盛。”
小满没说话，只把最后一把灰，细细撒在薄荷根上——
日头爬到头顶，坡上的风也热了。
两人把最后几垄薄荷割完，蹲在坡上，开始捆扎。
春桃先把紫苏一把把拢齐，叶对叶，茎对茎，压得紧实。她膝盖抵住紫苏，双手用力一抱，再用草绳从中间绕两圈，打个死结——绳是旧麻绳，搓得粗，勒进肉里也顾不上。
小满捆薄荷，手更快些，她先把大颗的垫底，小的覆上，再轻轻压平，才用绳子一圈圈缠紧。
紫苏和薄荷都扎得结实，像两座小山，背起来还有些压肩。
“换肩时喊我。”春桃把草捆往肩上推了推，绳子勒进肩窝，深一道红印。
“嗯。”小满应着，已先把自己的背起，试了试重心，“你走前头，我跟着。”
下山的路窄，草捆大，走一步都得侧身。
春桃在前，手扶着紫苏稳住，脚下走得小心。
小满在后，薄荷压得她微微弓着背，走几步，就换一下肩。
两人不说话，只听见脚步沙沙，和叶子在风里轻响。
汗从鬓角流下，顺着脖子滑进衣领，湿漉漉的。
终于到院门口，两人把背篓靠墙放下，同时长出一口气。
春桃捶了捶腰，小满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汗。
“歇会儿？”小满问。
“不歇了。”春桃摇头，“趁太阳好，赶紧摊开，潮气捂着不好。”
她弯腰去解草绳，手指被麻绳磨得发红。
小满也蹲下，两人分别把紫苏和薄荷抱起来，往晒架送。
春桃负责紫苏，一层层铺开，尽量不重叠，让阳光能透进去晒匀。
小满理薄荷，一根根摊平，连卷边的叶子都轻轻掰开来。
“那边透光好。”小满指了指南角。
“嗯。”春桃把最后一把紫苏放上去。
风过，晒架轻晃，铁丝发出细微的“吱”声。
阳光照下来，院里香气慢慢浮起，像一层看不见的雾，
小树听见动静，从鸡窝边跑来：“姐！我今天喂了三次水！鸡一只都没跑！”
“好。”小满摸摸他头，“窝里的草换了吗？”
“换了！”小树挺胸，“你们走后，我就给鸡窝换了干草！”
春桃笑了：“小大人了，能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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