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架的影子已经缩到墙根,斜斜地贴在地面上。
小满蹲在晒架边,竹筢子轻轻一拨,紫苏翻了个身,背面的绒毛在光里泛灰。
薄荷叶也塌了,轻轻一碰就响。
这是今天翻的第二遍。
昨天晒了大半晌,到今天叶子已经脱了些水。
紫苏和薄荷的茎秆不容易晒透,得多翻翻。
屋里,春桃坐在窗边小凳上,手里缝着小树的单衣。
“你这样盯着,晒不了几个日头就能干。”她头也不抬,针线“嗤啦”穿过布面。
小满手一顿,筢子停在半空:“嗯,翻勤一点保存起来不容易霉。”
她继续翻着薄荷,突然院门“吱呀”一声响,门没上闩,只虚掩着。
陈大川站在门口,肩上扛着几根青竹,手里夹着两根刨过的松木。竹子新鲜,梢头还滴着水珠;木头边缘光滑,显然是细细刮过。
小满抬头,手里的动作停了停。
“陈大哥来了。”小满站起身,拍了拍手,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
“嗯。”陈大川把竹子和木头靠在墙根。他直起腰,看了眼晒架:“后山那片,收回来了?”
“嗯,昨天去收的,趁天气好晒着呢。”小满低头指了指,“还得两天,还潮着。”
陈大川点点头,走过去蹲下,伸手捻了片紫苏叶。
忽然说:“这叶子,厚实。”
小满一怔,也蹲下,伸手摸了摸:“是厚实,长得好。”
两人并排蹲着,肩离得不远,都没抬头。
阳光照在他们手背上,照在紫苏叶上,
像一层薄金。
“这些是搭鸡舍的料,先拿过来。”他站起身,指了指墙根,“竹子是山沟新砍的,晾两天就能用。木头我刨平了。”
小满走过去看了看。竹子粗细匀称,节密;木头边角齐整,连毛刺都刮净了。
她伸手摸了摸木头边缘,光滑,不扎手。
“又让你费心了,这原也不着急的。”她说。
“不费事。”陈大川袖子卷到肘,露出小臂,筋骨分明,“我看看哪天闲了就过来搭。”
“行。”小满说,“我想着,就搭在后院墙角,那儿有遮挡。”
“可以。”陈大川应着,“竹架撑顶,木头做框,再铺层茅草,就结实了。”
两人说话都不多,一句接一句,像在商量天气,可句句都落到了实处。
屋里,春桃坐在窗边小凳上,手里缝着小树的单衣。她没抬头,可手下的针,慢了半拍。
窗外的光斜进来,照在她手背上,照在针尖上,也照在院子里那几根青竹上。
小满弯腰把筢子放回墙角,抬头问:“你饭吃了?”
“吃过了。”陈大川说,“顺路送过来的,不耽误。”
“天还早,要不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
她问得自然,
“不了。”他摆摆手,“还有事,先回了。”
小满笑了笑,没再留他。
陈大川转身,手搭上门闩,又停了一下:“翻勤些,潮气出来得快。”
“知道。”小满应着。
他点点头,推门走了。
院门又“吱呀”一声,像来时一样轻。
屋里,春桃的针线又快了起来。
小满抬脚转身,走进屋。
春桃头也不抬,手底下针线没停,只淡淡一句:
“人走啦?”
“嗯。”小满提起水壶,倒了一碗,仰头喝了大半。
“我瞧那几根竹子和木头挺沉吧?”春桃问,嘴角微微一翘。
“嗯。”小满抹了抹嘴,“都是活的水分多,还好陈大哥力气大,要是我俩肯定抬不动。”
春桃抬头瞥她一眼,故意问道,“你说陈大哥咱对我们家的事这么上心呢,这么快做鸡舍的材料都送来了。”
小满没回应,只低头拍了拍袖子边的草屑。
春桃不依不饶:“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是一大早就上山砍竹——”
“嗯。”小满坐在旁边的小凳上,“那竹子上面还有露水,应该是早上砍的。”
“陈大哥人真不错,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春桃笑了一声。
小满回头瞪她一眼:“姐,你再胡扯我就走了。”
春桃笑了笑:“哎呀,我不说了。
她低头缝了两针,忽然压低声音:“哎,你听说没?王家媳妇昨儿又跟婆婆干上了。”
小满正弯腰捡地上的线头,闻言抬头:“又吵了?为哪桩?”
“还不是为鸡。”春桃撇嘴,“王婆子家的鸡钻进她媳妇的菜园,菜叶给吃了个干净,她媳妇就拿棍子打了鸡,王婆子不依,说打鸡就是打人。俩人从院子里骂到井台,差点动了手。”
小满摇头:“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至于么。”
“分了家就是各是各的了,王家婆婆不讲理,她媳妇又是个好胜的,三天两头吵。”春桃冷笑,针尖压着布边,用力扯了扯线。
“这么吵有啥用。”小满把地上风吹散的碎布和线头拢了拢,搁在针线筐边,“还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春桃嗤笑,“没办法,她那婆婆听说之前还去菜园偷掐她家豆角,被当场撞见,倒打一耙说她‘不孝,不让婆母吃菜。”
小满直起腰,忍不住笑出声:“这也能编出来?”
“谁编了,我瞧那王婆子厉害着呢!”春桃压低声音
两人正说着,院外一阵狗叫,又渐渐远了。
春桃忽然换了个话题:“李家要盖新房了,好像是前天动的工。”
“听说了。”
“说是盖了他儿子娶媳妇。”
“可不是。”春桃撇嘴,“还是请的陈大哥搭屋架。我也是路过时看见的。”
小满没应声,只低头整理针线筐里的线团。
春桃瞥她一眼,不动声色:“陈大哥是有手艺,村里做个什么都想着请他。”
小满还是不接话,只把一团乱线慢慢理顺。
春桃终于笑出声:“你理那线干啥,心都飞远了吧。”
小满开口:“我哪儿有。”
“没有?”春桃针线“嗤啦”一声,“昨儿我还听张婶说,看见隔壁村的媒婆拉着陈大哥像是要给他介绍媳妇呢”
小满手一顿,线团差点滚落。
春桃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缝衣。
小满不说话了,半晌,她才把线团轻轻放进筐里。
“线快不够了,下回去镇上,带一些新的。”
“嗯。”春桃头也不抬,“蓝的可以多带点,小树喜欢。”
小满点点头,站到春桃身后。
春桃正缝到衣服的袖口,布面已经成形,领口、肩线都定了型,只差下摆收边。
“姐,这衣裳,看着快好了。”小满声音轻。
“嗯,估计还有两天,好了给小树上身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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