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偏西,四人便带着工具出了门。春桃背着大竹筐走在最后,筐里铁铲碰撞着发出声响。田小树跑在最前面,腰间别着个小竹篓,跑两步就要回头催大家快些。
湿润的山风裹挟着松针与腐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田小满踩过铺满桦树皮的小径,脚下发出酥脆的碎裂声。
慢点。陈大川突然伸手拦住兴冲冲的田小树
当心沼泽蕨。他忽然蹲下,手指拂过一片看似普通的绿叶。叶缘细密的锯齿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像缀满钻石。
田小满走过来俯身细看,发现底下的泥土还泛着不自然的油光——那是能让人皮肤溃烂的毒沼。
她还没回过神,掌心突然被塞进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棍。探路用。陈大川的声音擦着她耳畔掠过,带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木棍顶端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握在手里正好合掌。
一行人往山的深处走,山路越来越陡,且下过雨,山路非常泥泞,需要特别的小心。姐弟几个体力较差,此时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走一段就得停下休息。陈大川见状,直接背着田小树在前面开路,还时不时停下等她们。
走这边。他引导众人绕到上风处。山风忽然转了向,送来一阵清冽的水汽。前方岩缝里渗出汩汩山泉,在石面上蚀出翡翠色的苔痕。陈大川放下田小树后摘了一片槲树叶折成杯状,接了泉水递给田小满。刚好几人都渴了,在这里喝过水休息了几分钟。
“应该快到了吧?”(田小满问)
陈大川:“前面转过去就能看到洼地了”
“那抓紧出发吧”,又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转过山脊,到了洼地附近,田小满拨开挡在眼前的栎树枝,整片绿色的野葱地倾泻在眼前,田小满心里惊讶,这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老天爷!春桃的竹筐咚地掉在地上,这么多,够我们吃很久了
小树已经像只撒欢的小狗般冲了下去,裤腿立刻被晨露打湿,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揪起一根野葱就往嘴里塞,随即被辣得直吐舌头:咳咳
陈大川用柴刀柄轻轻拨开葱丛,露出下面黑油油的腐殖土:看根须。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泥土搓了搓,雨水冲下来的肥土,长得比崖缝里的壮实。
田小满跟着蹲下,发现这里的野葱果然不同。葱白足有小拇指的一半粗,折断时渗出的汁液在空气中立刻挥发成刺鼻的香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头时正对上陈大川含笑的眼角——
阿姐快看!小树突然举起一株野葱,根部膨大成球状,好大呀
陈大川接过来看了看:“这里的葱长得比较肥,像这样的还是挺多的”他用刀尖在球根上划了道口子,根部炖肉去腥最好。
这边春桃已经挽起袖子开始挖了,她手法娴熟地斜插铁锹,挖出的野葱根须完好无损,还带着潮湿的土块,小满你看,这根须多水灵,如果在院子边种上,也许能栽活。
好啊,回头种下试试田小满也学着她的样子下铲,却把葱挖断了。乳白的汁液溅到腕上,突然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陈大川掌心躺着几片淡绿的槲树叶。
擦手。他声音很低
田小满接过擦了两下,我来教你。他蹲到她身边,示范着用柴刀斜斜插入土中,轻轻一撬就带出整簇葱,根须上还粘着湿润的黑土。
有他的指导,田小满也很快上手,几人越挖越起劲,竹筐一会就装了大半。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此时竹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陈大川去附近砍了一些柔韧的藤条用来捆扎葱捆,手法利落得像在给猎物剥皮。
全部捆好后,几人抓紧时间回程,如果天黑了走山路非常危险。陈大川背着最重的竹筐走在最后。小树嚷嚷着饿了,春桃便从筐里掐了根野葱让他嚼着玩。
辛辣的香气飘散在山路上,混着晚风与草木香,酿成最动人的黄昏滋味。
四人背着满筐野葱回到田家小院时天已经快要黑了,陈大川将最重的那筐野葱轻轻放在檐下。
根须朝外放。他蹲下身重新整理歪斜的竹筐,粗粝的指节拂过那些沾着泥土的葱白,阴两天更香,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有需要帮忙的你再叫我就行。
田小满正用井水冲洗着手上的泥痕,闻言转头望去。月光描摹着男人弓起的脊背线条,汗湿的粗布衣裳贴在肩胛骨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说完以后就打算往门外走
喝口茶再走吧。春桃提着陶壶从灶房出来看他要走,忙开口道
陈大川摇摇头
田小满突然想起什么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闻言陈大川停在院门口
只见她进屋后又快速出来
给你。她掏出油纸包,糖葫芦的竹签戳破了纸面,透出一点诱人的艳红,本来是给小树带的,买多了...
陈大川盯着那抹红色,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向来不喜吃甜食。
山楂...去了核的。田小满声音越来越小,举着糖葫芦的手微微发颤。她看见陈大川掌心的老茧上还沾着泥,指节处有道新鲜的裂口——是今天挖葱时被石块划的。
陈大川突然伸手接过。他的动作很轻。
破了。他指着糖衣上细微的裂纹,声音比平时低哑。
田小满急忙解释:我包了油纸的,可能是路上...话未说完,陈大川已经低头咬下一颗。
琥珀色的糖浆沾在他唇角,将那道常年紧抿的纹路染出几分罕见的柔和。田小满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又在半空僵住,转而指向自己嘴角示意:这里...沾到了。
陈大川用舌尖舔去糖渍,忽然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甜。
不是好吃,不是谢谢,就单单一个甜字,却让田小满耳根烧了起来。她盯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他的影子正微微前倾,像是要说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我...我明日做。她绞着衣角,加野葱的豆渣饼...
陈大川忽然把糖葫芦举到她面前。竹签上还剩两颗山楂,糖衣晶莹剔透,映着最后一缕霞光。
分着吃。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野花上。
田小满小心地咬下一颗,舌尖尝到微酸的山楂肉。
接着陈大川咬下最后那颗时,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像春雪消融的山脊。
走了。他说着转身离去,田小满望着陈大川的背影在月色中像截生铁,笔直地刺向浓黑夜色。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喊道:等野葱豆渣饼做好了,我给你送去!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他半侧过身,月光只照亮他半边轮廓,唇角那道常年紧抿的纹路似乎松动了:...好。
春桃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小满,明早我早点去豆腐坊讨新鲜豆渣。”
田小满嗯了一声,却听到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想必是陈大川路过村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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