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刻，镇子已渐渐热闹起来。
虽然不是集日，但因这几日寒意渐重，来楼里寻一锅热汤、两碟热菜的客人也多了些。酒楼伙计们来来往往，不时有香气从厨房飘出，令人食指大动。
醉仙楼的大门正对东街口，是三层高的木楼，朱漆大柱，金字匾额。门前悬着一对红色灯笼，映得整座酒楼显得格外气派。
田小满和春桃站在门口，春桃眼神里满是不安。
她们今天天刚亮就起了身，把昨天剩下的一些葱和新讨来的豆渣掺和着面粉做了一批新的野葱饼，今天的还特意加了点萝卜丝。为了保温，饼用蒸笼轻蒸了一遍，外层再用棉布包住。虽简单，但葱香扑鼻，豆香绵糯。
“你……真打算直接进去？”春桃低声问，手心微微出汗。
“嗯。”小满望着高高的楼檐，轻声回，“再等会儿，客人正多的时候，香味才传得出去。”
春桃咬唇，转而望向那通往二楼的台阶，只觉高不可攀。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用害怕”小满斜睨她一眼，看出她的害怕。
春桃一哼：“怕？我是紧张！谁见过我们拿自家厨房做的饼去给大酒楼卖的？”
“那今天就算咱俩试一次错。”
小满眯着眼，阳光照在她微扬的下巴上，藏不住一股子倔劲。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进醉仙楼。
**
酒楼内已坐了大半客人，伙计们穿梭如织，掌勺厨子隔着后堂都能听见炒锅翻动的声响。空气中混着酱香、鸡汤、胡椒的味道，熏得人直咽口水。
田小满和春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穿着粗布衣裙，鞋上还有泥点，手里捧着食盒，立在门边，格外扎眼。
“站住！”一名瘦高的店小二快步迎上，满脸不耐，“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不买杂七杂八的东西！出去，出去！”
春桃一窘，正要解释，小满已往前走了一步。
她打开竹盒的盖子，棉布一掀，阵阵葱香四散而出，一瞬间，一股酥香、葱香混合着淡淡豆香的味道扑面而出，随着热气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哎哟，啥味这么香？”
“刚才谁上了新菜？”
“不是啊，好像是门口那……”
堂中离门口较近的几位客人纷纷抬头望向门口，一时间连碗筷的碰撞声都静了几分。
“我们不是卖东西的，”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是来送新点心试吃的。”
小二一愣，随即冷笑：“新点心？你们也配来我们醉仙楼送吃的？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们：“乡下做的饼？送给你家鸡还差不多。”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客人侧目，有人轻声哂笑，气氛顿时有些难堪。
春桃脸一红，正想拉小满走，却听得忽地有人喝道：“吵什么？客人都在用膳！”
掌柜原本在楼上听得下头有些吵，刚到楼梯，就闻到那一股香气，脚步微顿，鼻翼轻轻一动。
声音不大，却压得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中年男子自楼梯上走下，气质干净利落，双目有神，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
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上去：“掌柜的，她们——两位姑娘，说是来送新点心试吃的。”
掌柜目光转向田小满和春桃，一眼就看见那竹盒中整整齐齐的野葱饼。他鼻翼微动，神色一凝，缓步走上前。
“是你做的？”他淡声问。
小满点头：“我做的，豆渣、面粉、野葱、萝卜丝调制而成，清香开胃。若您不嫌弃，尝上一口再说。”
掌柜盯着她的眼睛，没从这位面容干净的农家姑娘脸上看到半点慌乱，倒有几分沉着。他伸手，从盒中取出一块，轻咬了一口。
咔哧一声。
外皮焦脆，豆渣绵软，葱香热辣，萝卜清甜……最妙的是那微微一抹酸香，将这饼的层次巧妙拉开——既不像寻常煎饼油腻，又多了豆渣带来的绵密与谷香。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那块饼慢慢嚼完，细细咽下，又喝了口清茶。
他不说话了，低着头似是在细细琢磨，小二也不敢吱声，气氛忽地沉了下来。
田小满捏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春桃更是紧张得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味道不错。”他忽然开口，“卖相也干净……你们想怎么合作？”
小满心中一喜，却故作平静：“我不是来送货的。”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我是来卖配方的。”
“若您满意，十两银子，此方归您醉仙楼所有，若将来登酒楼菜牌，您可随意署名，我不再追索。”
掌柜挑了挑眉，心头微动。
十两银子，对醉仙楼来说并不算多。但买的是方子，不是实物。买来若不受客人喜欢，那就是砸招牌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案上的残渣，又抬眼看了看田小满，小姑娘眼神沉稳，背直腰正，说话有条理，没一丝自卑畏缩——这饼不是一般靠运气做出好味道的。
他指了指竹盒：“这饼可做热食？”
“可。回锅、蒸食、烤炉皆可。不变味，反添香。”
他摆摆手：“可。十两就十两，来人，把账本拿来。”
旁边小二闻言差点把手里的酒壶掉地上，忙小跑着递上账册。
“名唤何？”杜掌柜一边蘸笔点墨，一边问。
“田小满。”
“好。”他边写边念，“今日购得‘野葱豆香饼’之完整配方、制作流程、口味调和要点，属醉仙楼所有，用银十两……”
小满轻轻咽了口口水，眼见那“银十两”三字落在纸上，仿佛自己人生第一次摸到了“银钱”两个字的真正意义。
写罢，掌柜让田小满把制作过程也详细写下，盖上酒楼印章后啪地合上了账册。
又让小二带田小满去后厨亲自给厨子讲解制作。
一切交代清楚后，掌柜从怀里摸出一只旧荷包，解开后倒出十两银子，叮叮当当地响在桌上。
他笑着推过去：“小姑娘，合作愉快。”
小满拿起银子掂了一下重量，压低声音对春桃道：“真银子，沉得很。”
春桃还没回神，睁大眼直愣愣盯着那银子。
掌柜看得忍俊不禁：“你们以后要是还有别的能吃出新意的玩意儿，也可以拿过来试试”
田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抱拳一礼：“多谢掌柜的抬爱，小满记下了。”
说罢，她麻利地收起银子和空盒子，牵起春桃的手往外走去。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