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处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天不亮就得爬起来,跟着那帮麻木的老婆子去掏各院的夜香、倒煤渣、清垃圾。
那味儿,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饭都咽不下去。
李婆子盯得紧,稍微慢点,骂声就跟过来了,唾沫星子能喷你一脸。
我病的好像更重了,头昏脑涨,浑身骨头缝都疼,干活的时候眼前老是发黑,得死死咬着牙才能撑住。
但脑子却没停过。
我偷偷观察那个提醒我用灶膛灰的老婆子。
别人都叫她灰婆子,也不知道真名叫啥。她总是独来独往,佝偻着背,很少说话,眼神浑浊,像是看透了啥,又像是啥也不想看了。
她干活慢,但挺仔细。
我发现,她好像特别留意各院拉出来的垃圾。
有时候会趁着没人,用根小棍子悄悄扒拉几下。
她在找啥?
我也开始留心了。
倒垃圾的地方在府后身一个偏僻的角落,挖了个大坑,府里所有的脏污废物都往那儿倒,日积月累,那味儿能把人顶一跟头。
这天下午,我跟灰婆子还有另外两个婆子一起去倒粪桶。
路过后门那条平时没啥人走的碎石子路时,灰婆子脚步突然慢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盯着地上的车辙印子看。
那车辙印子很深,压得也新,像是刚有重车走过不久。
这后门平时就我们杂役处的粪车和垃圾车走,都是破板车,轱辘窄,压不出这么深这么宽的印子。
我心里一动,也放慢了脚步。
灰婆子像是无意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哟…这印子…拉啥重货了这是…”
旁边一个婆子喘着气骂:“管它拉啥!赶紧倒完回去歇着!这鬼天冻死个人!”
另一个婆子也催:“就是!快走吧!”
灰婆子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力地推着粪车往前走。
我却把那车辙印子记心里了。
过了两天,又是去倒垃圾。
灰婆子走着走着,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好像要吐。
她手里推着的垃圾车一歪,一些烂菜叶子、煤灰渣子撒了出来,正好掉在旁边一小片还没化的积雪上。
“哎哟!死老婆子!你能不能小心点!”同行的婆子抱怨。
灰婆子一边咳,一边慌忙去收拾,手在那片狼藉里似乎无意地拨拉了一下。
我正好在她旁边,眼睛尖,看见她那黑乎乎的手指,极快地从煤灰里抠出个小东西,攥进了手心。
然后她才把那些垃圾重新扫回车里。
整个过程快得很,要不是我一直盯着,根本发现不了。
她藏了啥?
我的心跳有点快。
倒完垃圾回去的路上,我故意磨蹭到最后,靠近灰婆子,压低声音:“婆婆…您刚才…捡着啥了?”
灰婆子浑身猛地一僵,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盯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根本不像个麻木的老婆子。
她没说话。
我赶紧补充,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可怜:“我…我就是好奇…这地方闷死人…啥也瞧不见…”
灰婆子盯着我看了好几秒,才慢慢低下头,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声音含混地飘过来:“…啥也没有…看岔了…”
她不肯说。
但我肯定,她绝对捡了东西,而且不想让人知道。
会是什么?
跟那深车辙印子有关吗?
晚上躺在杂役处那通铺上,四面漏风,冻得人缩成一团。
旁边鼾声、磨牙声、梦话声响成一片。
我却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那车辙印,想着灰婆子那只飞快的手。
张老爷和李姑妈…到底在偷偷运什么“货”?
灰婆子又知道多少?
这杂役处,看着是粪坑泥潭。
可说不定…
底下真埋着能炸翻天的东西。
我得想个法子…
撬开灰婆子那张嘴。
——————第1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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