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侧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彻底隔绝了主厅那令人窒息的广阔和那个男人的存在感。莫星黎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是终于逃离了聚光灯下的舞台,双腿一软,几乎要沿着门滑坐到地上。
他强迫自己站直。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将肺里那满是邵斯南冰冷气息的空气置换出去,但收效甚微。那冷冽的雪松与金属电离的味道似乎已经渗入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无处不在。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个功能单一的收纳单元。面积不大,陈设简洁到近乎苛刻:一张窄小的悬浮床,铺着看不出材质的白色床单;一个嵌入式衣柜,表面光滑得没有任何把手;一侧墙壁是一整面的镜面,映出他此刻苍白失措的脸和那身可笑的灰色制服;以及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看起来像是清洁间的入口。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模仿自然光的灯板,散发着均匀却毫无温度的光线。
这里连“配给中心”的隔离室都不如。那里至少还有一扇可以看到外部走廊的观察窗。而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被精心设计的囚笼隔间。
“您的生理指标显示应激水平过高。建议进行深呼吸调节。”枢机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吓了他一跳。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的,找不到来源。
莫星黎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又看向墙壁,最终目光落在颈间的金属环上。是了,它时刻在监控着他,向那个无所不在的系统汇报着他最细微的生理反应。一种被剥光了置于放大镜下的羞耻和愤怒涌上来,却无处发泄。
他走到那张悬浮床边,手指触摸了一下床面,冰冷而略带弹性,不像能提供任何温暖的样子。他坐下,床垫微微下陷,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充气声。他环抱住自己的双臂,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自欺欺人般的安全感。
手臂上,被邵斯南握过的地方,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那里。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未留下淤痕,只是一种纯粹的、关于力量和掌控的宣告。那温度…与他外表的冰冷截然不同,几乎有些烫人,像是一种隐藏极深的、狂暴本质的偶然泄露。
莫星黎用力搓了搓那片皮肤,试图驱散那诡异的感觉,却发现只是徒劳。那感觉似乎钻得更深了。
时间在这个封闭的盒子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墙壁上某个不起眼的孔洞无声滑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透明管状物,里面装着淡蓝色的粘稠液体。
“晚餐时间。请摄取营养液。”枢机的声音准时响起。
莫星黎看着那管东西。这就是他的食物。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供给,像给机器添加燃料。他没有任何胃口,甚至感到反胃,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吃下去。他需要体力,需要保持清醒。
他拿起那管液体,拧开盖子,一股人工合成的、甜腻中带着古怪矿物质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仰头将液体挤入口中。口感滑腻,味道令人作呕,勉强咽下去后,舌根还残留着一种说不出的化学制剂的味道。
尊严?在这里那是最廉价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刚放下空管,托盘便自动缩回墙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直接来自他颈间的金属环,细微的震动贴着他的喉结:
“邵斯南先生召见。请立即前往主厅。”
来了。
这么快。
莫星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刚刚勉强压下去的恐慌瞬间决堤,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召见?在这个时候?他去主厅要做什么?
无数可怕的猜想涌入脑海,每一个都让他不寒而栗。但他没有犹豫的资格。十秒。规则只有十秒。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快,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扶住冰冷的墙壁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重新覆上那一层怯懦而顺从的伪装。
门滑开。他走了出去,脚步有些虚浮。
主厅的灯光似乎调暗了一些,更显得窗外星海璀璨夺目,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透明屏障。邵斯南并没有坐在那里处理公务,而是站在观星窗前,背对着他。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冰块轻轻碰撞杯壁,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
莫星黎停在他身后三米左右的地方,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灰色的鞋尖上,屏息等待。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大得惊人,几乎要盖过那冰块的轻响。
邵斯南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刚才发出的召唤。
这种沉默的等待更像是一种凌迟。莫星黎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终于,邵斯南动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莫星黎身上。那双墨黑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来。”他再次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比之前似乎低沉沙哑了一些。
莫星黎依言,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他大约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他能更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冷冽香气中混合的、极淡的酒香。
邵斯南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从他低垂的眼睫,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再到他身上那件宽大粗糙的灰色制服。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包装是否碍眼。
“抬头。”
莫星黎僵硬地抬起头,但依旧谨慎地避开了他的直视,目光落在他的下颌处。
“看着我。”邵斯南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不耐。
莫星黎指尖一颤,被迫将视线向上移动,对上了那双眼睛。近距离看,那眼睛黑得纯粹,却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冰冷的、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虚无。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稳。
邵斯南忽然伸出手,指尖碰触到他制服的领口。那指尖带着酒杯的冰凉,激得莫星黎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男人的手指缓慢地、近乎刻意地,解开了他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颈部的皮肤,那冰冷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锁骨,带来一阵阵战栗。
“这颜色很碍眼。”邵斯南评论道,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材质也低劣。”
莫星黎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他只是被动地站着,任由对方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了他制服所有的纽扣。
男人的眼神似乎暗了暗,那一片冰冷的虚无深处,仿佛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抬手,将杯中剩余的琥珀色酒液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放在旁边的悬浮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再次看向莫星黎,命令道:“脱掉。”
莫星黎的瞳孔猛地收缩。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僵在原地,手指颤抖着,无法动作。
“需要我重复?”邵斯南的声音沉了下去,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比刚才更加浓重。
莫星黎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抗拒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已经完全敞开的制服从肩膀上褪下。粗糙的布料擦过手臂,带来一阵麻痒的刺痛。
制服滑落在地,堆叠在他灰色的脚边。
他现在几乎完全赤裸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只有下身还穿着一条同样材质的灰色短裤。冰冷的空气毫无阻碍地包裹住他,让他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羞耻、恐惧、屈辱……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臂环抱住自己,却在邵斯南冰冷的注视下,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自己像一件被拆开包装的物品,暴露在对方的审视之下。
邵斯南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莫星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与他冰冷的指尖截然不同。那股混合着冷冽雪松和酒气的雄性气息更加浓郁,几乎形成了一种实质性的包围,让他头晕目眩。
男人抬起手,并没有立刻碰触他,而是悬停在他的脸颊侧方。那灼热的掌心温度,与他之前握住他手臂时一样,辐射出惊人的热力。
莫星黎紧张得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动,投射下不安的阴影。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触碰或伤害。
然而,预想中的粗暴并没有立刻降临。
邵斯南的手指,最终落在了他的下颌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迫使他将脸抬得更高一些。他的指腹带着枪茧,粗糙地摩擦过莫星黎细腻的皮肤。
“害怕?”邵斯南低声问,声音贴得很近,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既不是嘲讽,也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确认。
莫星黎无法回答。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破碎的气音。
邵斯南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的手指沿着莫星黎的下颌线缓缓向下滑去,划过他纤细的脖颈,感受着那下面急促跳动的脉搏。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意味,仿佛在细细感受一件新到手的收藏品的质地。
“唔……”莫星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呜咽。他想躲,但下颌被牢牢固定着,身体也被对方无形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邵斯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莫星黎骤然泛红的脸颊和变得湿润的眼眶上,墨黑的眼底深处,那丝波动再次出现,并且似乎扩大了一些。一种更深沉的、暗潮汹涌的东西,在那片冰冷的虚无之下缓缓苏醒。
“不……”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個极其微弱的、气若游丝的反抗音节。
这个音节如同最细微的火花,却瞬间引爆了某种东西。
邵斯南所有的动作瞬间骤然停止。
他抬起头,松开了搂住莫星黎的手,甚至向后退开了小半步。
突然失去支撑,莫星黎腿下一软,差点就摔倒了,勉强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悬浮桌才能稳住身体的无力。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满是泪痕而不自知,被吻过的颈侧皮肤一片湿漉漉的绯红,看起来狼狈又脆弱。有一种破碎玩偶的美丽。
邵斯南站在他面前,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出灼热侵略性气息的男人只是幻觉。但他的呼吸频率,似乎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一丝丝。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赤裸的、惊惶失措的莫星黎,目光最后落在他颈间那道冰冷的金属环上。
“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理解什么是‘绝对服从’。”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听不出任何欲念,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和对于不听话物品的冷漠评估。“以及,需要时间认清你的身份。”
他不再看莫星黎,转身走向卧室的方向,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把地上收拾干净。今晚,你就待在这里‘反省’。”
莫星黎瘫软地靠在冰凉的桌边,看着那冷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巨大的屈辱感和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同时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冰冷的地板透过脚心传来,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窗外,星海依旧沉默地璀璨着。
而他,只是这片星海之下,一个刚刚被主人查验过、却因为细微的“不听话”而被暂时搁置的——所有物,一个“附属品”
冰冷的金属环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像一个永恒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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