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间歇性的、目的不明的“维护”与持续的高压消耗交替进行，像一种精神上的潮汐，反复冲刷着莫星黎早已千疮百孔的堤防。每一次“反常”的宽容或补给之后，他非但无法放松，反而更加警惕，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下，等待着更难以承受的后续。
他变得像一只受惊过度的林鼠，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住所有本能反应，维持着那副沉默顺从的假面。这种内外极致的拉扯，加速着他的耗竭。
邵斯南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愈发明显的疲惫感。那并非他想要的“完美状态”。他想要的是一件永远光洁、永远精准、永远不会显露出磨损迹象的“藏品”，而不是一件看起来随时可能熄火的机器。
这种“不完美”持续刺激着他那追求绝对掌控和秩序感的神经。但他那套固有的、冰冷强硬的操控手段，似乎在这一问题上失了效。施加压力，只会加速损耗；而那种基于“维护”目的的短暂缓和，却又被对方错误解读，反而加剧了精神内耗，同样导致损耗。
他陷入了一个自己制造的悖论循环。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一种事情脱离精准预期的失控感。他需要找到一种新的方式，一种能真正“校准”这件“物品”、使其恢复“最佳状态”的方式。但他贫瘠的情感工具箱里，除了威压、惩罚、物质赏赐和那种扭曲的“维护”指令外，找不到其他工具。
这种困境，在外界压力介入时，变得更加尖锐。
这天下午，邵斯南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凌皓像往常一样前来汇报工作。只是这一次，凌皓的神情比平时更加凝重几分。
“邵总，”他递上一份电子简报，声音压得比平时更低，“‘羲和生命’那边又有新动作。他们不仅稳住了下游供应商，还反向游说星际环保组织，对我们的Nebula-7矿星开采项目提出了新一轮的生态质疑，听证会可能会提前。”
邵斯南的目光瞬间冷冽下来，如同淬毒的冰刃。莫启深那个老狐狸，像一块嚼不烂撕不碎的合成革，难缠得很。Nebula-7项目投入巨大，任何延迟都可能造成连锁式的损失。
“还有，”凌皓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们监测到，‘科恩重工’的少主，最近与‘羲和生命’的莫董私下会面了两次。虽然具体内容不详，但在这个敏感时期……”
“科恩重工”。那个与莫家有着联姻传闻的家族。
邵斯南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猛地一顿。
一股无名之火混合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和某种被挑衅的暴怒，瞬间冲上心头！仿佛一件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正在被旁人觊觎、甚至试图染指！
即使那所谓的“联姻”可能只是商业博弈的筹码，即使莫星黎此刻正被困在他的牢笼里，但这种可能性本身，就足以点燃他最深层的逆鳞！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透过书房敞开的门，死死钉在了外面客厅里那个正silent擦拭着桌面的灰色身影上。
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这个不安分的、总是试图引来外界注意的“东西”，才让莫启深如此有恃无恐？甚至开始寻找别的退路和联盟？
荒谬的联想和极致的怒意扭曲了他的判断力。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径直走向莫星黎。
凌皓看着邵斯南骤然阴沉的脸色和那明显带着迁怒意味的步伐，心中暗道不好，却也不敢出声阻拦，只能担忧地silent跟上。
莫星黎正专注于手中的工作，试图用机械性的劳动来麻痹过度思考带来的疲惫。突然感受到那熟悉又可怕的压迫感迅速逼近，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垂下了头。
邵斯南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带来强烈的窒息感。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冰冷暴怒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莫星黎，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与外界“勾结”的证据。
莫星黎吓得脸色发白，心脏狂跳，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源于何处。他最近已经足够小心，足够顺从了！
“抬起头。”邵斯南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莫星黎颤抖着抬起头，对上那双盛满风暴的眼睛。
“你似乎，”邵斯南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渣，“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莫星黎茫然又恐惧地看着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科恩重工……”邵斯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观察着莫星黎的反应。
莫星黎的眼中只有更深的茫然和恐惧。科恩重工？他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似乎和家族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在极度的恐惧下根本无暇思考。
他的茫然，在邵斯南看来，却更像是一种故作无辜的掩饰！
怒火更炽！
邵斯南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莫星黎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听着，”他俯下身，冰冷的气息喷在莫星黎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无论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无论谁给了你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猛地将莫星黎的手腕拽近几分，迫使对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不容抗拒的力量和怒意。
“你都给我牢牢记住：你是我邵斯南的东西！从里到外，每一根头发丝都属于我！只要我不放手，就算烂，也得烂在我手里！外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听懂了吗？！”
这番充满了绝对占有和疯狂意味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得莫星黎魂飞魄散！
他完全听不懂！什么科恩重工？什么风言风语？什么幻想？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想！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手腕上的剧痛和那可怕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
而邵斯南，看着他那副泪眼朦胧、吓得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样子，心中那狂暴的怒火和占有欲，竟然奇异般地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满足感。
看，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完全地、彻底地，只属于他的恐惧和掌控之下。
他猛地甩开莫星黎的手腕，仿佛嫌弃什么似的，用手帕用力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滚回你的角落去。”他冷冷地命令道，语气里带着发泄后的余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莫星黎如蒙大赦，却又如同被打断了脊梁，踉跄着、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回了那个阴影中的角落，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起，单薄的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耸动。
邵斯南silent地看着那团颤抖的阴影，胸口那股无名之火似乎平息了些，但另一种更加沉闷郁结的情绪却盘旋不去。
凌皓在一旁silent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无奈和忧虑。
错误的讯号，在暴虐的频道中发送。得到的，只能是更加绝望的沉默和误解。
风暴似乎暂时过去了。但裂痕，已深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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