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14章 逆袭
换源:


       南京城,秦淮河的脂粉香腻腻地裹着六朝金粉的颓唐,飘进紫禁城偏殿的雕花长窗。

司礼监值房内,檀香袅袅,马士英捧着汝窑茶盏,指尖轻轻刮去浮沫,听着兵部郎中躬身禀报淮安急递。

“…路振飞奏称,刘泽清索饷不成,已亲率三万大军围困淮安,炮击城垣,军民死伤无算。另有密信一封,署名南阳宗室聿键,血书控诉刘部暴行,乞朝廷速发天兵…”

马士英眼皮微抬,复又垂下,吹了吹茶汤,语气淡漠:“唐王?他不是在淮安‘静养’么?怎的也掺和进这浑水里了?”他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踱到窗前望着残荷,“刘泽清是跋扈了些。然现今北都沦丧,贼寇横行,正需此辈悍将扼守江北。路振飞性子刚愎,与诸将不睦,非止一日。至于唐王…哼,安分些才好。”

兵部郎中急切道:“阁老,淮安乃漕运咽喉,若真有失…”

“刘泽清要的是钱粮,不是空城。”马士英打断道,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路振飞若识时务,破财消灾便是。朝廷若此刻下旨申饬刘泽清,逼反了这数万大军,谁去抵挡北面的闯贼、东面的清虏?你们吗?”

他挥挥手,仿佛拂去一只恼人的蝇虫:“淮安之事,暂且留中不发。给刘泽清去道温旨,申饬其约束部众,勿伤百姓,所需粮饷,着路振飞‘酌情协济’。其余,不必多言。”

那封沾满淮安军民血泪的奏报和密信,被随意搁置在文牍底层,渐渐被灰尘覆盖。

---

淮安城下,刘泽清的耐心已耗尽。

接连数日攻城,竟被这群乌合之众凭借街垒栅栏一次次击退,折损了不少人马。城头那些百姓目光中的仇恨和决绝,让他愈发烦躁暴戾。

“开炮!给老子轰!轰平那破城楼!”他赤着膊,挥舞着马鞭,嘶哑地怒吼。

“大帅,若是动了红衣大炮,城内百姓恐......”一名将领于心不忍,上前劝谏道。

刘泽清暴跳如雷,“那是什么百姓?!那是贼人,是流寇!”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撕裂空气!

沉重的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淮安西城!一段本就伤痕累累的雉堞在巨响中轰然坍塌,砖石飞溅,烟尘冲天而起!躲闪不及的守军和助战的民夫惨叫着被埋入废墟,残肢断臂混合着瓦砾散落一地!

一颗炮弹甚至越过城头,砸入城内民居,瞬间洞穿屋顶,将一间屋舍夷为平地,引发熊熊大火,哭喊声撕心裂肺。硝烟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死亡的气息沉沉压在每个淮安人的心头。

暂居的宅院内,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朱聿键站在窗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街巷,伤员的呻吟、失去亲人的哀嚎、救火的呼喊不绝于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痛苦与恐惧在蔓延,也能感觉到那根名为“坚守”的弦,已绷到了极限。

“王爷,路大人请您速往府衙议事!”一名满身烟尘的义武营士卒踉跄跑来。

府衙内,气氛凝重如铁。路振飞盔甲染血,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刘贼炮火猛烈,西门多处破损,民夫修补不及。军士伤亡日增,药材殆尽…恐难久持。”

诸绅耆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灰败。

忽然,朱聿键开口道:“路大人,诸位乡贤,死守待援,恐援军未至,城已破矣。”众人望去,他已披上一件半旧皮甲,目光灼灼。

“王爷有何高见?”路振飞蹙眉。

“主动出击,夜袭敌营!”朱聿键语惊四座,“我观察刘营久矣!其连胜而骄,营地驻扎杂乱无章,防备松懈。而我义武营,自振飞大人整训以来,坚持练气练胆,纪律严明!更因裁汰老弱,钱粮集中,士卒顿顿见荤,无人患夜盲之症,正擅夜战!此乃天赐良机!”

他目光扫过质疑的众人,继续分析:“袭营之要,不在杀敌,而在毁器焚粮!刘贼所恃者,红衣大炮与充足粮草。若能趁雨夜突入,以火油焚其粮秣,毁其重炮,则其攻势自解!其军心必乱!”

“然敌众我寡…”仍有乡绅忧虑。

“正因敌众我寡,更需出奇制胜!敌骄我奋,敌懈我警!一旦成功,其数万大军顿成无爪之虎!”朱聿键语气斩钉截铁,“此战,有七成胜算!”

一直没说话的张岳突然开口道:“王爷所言,深合兵法!可行!”

路振飞沉吟片刻,也重重点头:“既如此,放手一搏又有何妨?!”

计议已定,朱聿键又道:“在此之前,或可再行骄兵之计。”

---

翌日,淮安城门再次开启一小缝。王府长吏杨永泰带着数名挑着沉重礼担的仆役,战战兢兢走向刘军大营。

刘泽清大马金刀坐在帐中,睥睨着下方躬身行礼的杨永泰,以及那几担打开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皿。

“哦?南阳王?”刘泽清嗤笑一声,用马鞭拨弄着一锭金元宝,“怎的?路振飞没辙了,搬出个王爷来求情?可惜是个过气的!”

杨永泰强压屈辱,陪笑道:“将军明鉴。我家王爷途经淮安,在此将养。实不知将军与路大人有此误会。王爷之意,些许薄礼,望将军笑纳。恳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

“呵呵,”刘泽清皮笑肉不笑,“王爷倒是客气。不过…”他话音一转,陡然凌厉,“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本镇?回去告诉你家王爷!他躲在背后给义武营撑腰,真当本镇不知?想要本镇退兵?让他和路振飞自缚双手,出城跪降!所有义武营官兵,全部斩首!粮饷翻倍!少一样,本镇就轰平淮安,把他这个废王爷揪出来,点天灯!”说罢,竟命人将礼物悉数收起,却将杨永泰粗暴地轰出大营。

回报之时,朱聿键面无表情,只淡淡道:“贪鄙至此,毫无顾忌,其败不远。如此,甚好。”

是夜,天际闷雷滚动,乌云四合,骤雨将至。

西城内一处空旷地带,一千名义武营精锐静立雨中,鸦雀无声。他们甲胄整齐,背负引火之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朱聿键站在他们面前,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弟兄们!”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刘泽清贪婪暴虐,视我淮安军民如猪狗!城外炮声未绝,城内哭声未止!我们的父母妻儿,就在身后!我们的家园,就在脚下!”

他目光如电,扫过队列:“刘贼以为我辈只会龟缩守城,乞怜求饶!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淮安男儿,有血性!有胆魄!义武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今夜,不为杀敌多少,只为焚其粮草,毁其大炮!断其爪牙!赵铁柱,你领七百弟兄,专司放火!赵长歌,你领三百弟兄,随我左右,大声呐喊,诈称朝廷天兵已至,专剿叛贼刘泽清!乱其军心,阻其救火!张岳,你领你部300人伏于西门外,以作接应。”

“此去凶险,九死一生!凡出战者,赏银百两!若有不测,抚恤家属纹银二百两!我朱聿键,若得生还,绝不食言!若战死,与诸位弟兄,共赴黄泉!”

“为了淮安!为了身后父老!”他猛地拔出腰刀,直指城外敌营火光。

“杀!杀!杀!”一千死士低沉的怒吼压过了风雨声,刀枪并举,寒光刺破雨夜!

三更时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地间一片混沌,雨声掩盖了一切声响。

淮安西门悄然洞开,吊桥无声放下。朱聿键一马当先,身后千名死士如暗夜中涌出的洪流,悄无声息地扑向刘军大营!

暴雨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直到他们突入外围营栅,解决掉哨兵,刘军都未察觉!

“点火!”朱聿键一声令下!

瞬间,七百义武营士卒分成数十股,如同火种般撒向刘营各处!他们熟练地将火油泼洒在粮垛、帐篷、炮车上,火把掷出,烈焰即便在暴雨中亦顽强燃烧起来!尤其是粮草堆积处和火炮阵地,火势迅速蔓延,引燃火药,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朱聿键亲率三百精锐,在营中纵横驰骋,齐声呐喊:“朝廷天兵至此!奉旨剿贼!只拿刘泽清一人!胁从不问!”

“刘泽清悖逆!格杀勿论!”

声震四野,在风雨和混乱中听来,宛如千军万马!

刘军完全被打懵了!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四处火起,爆炸不断,又听得“朝廷天兵”、“奉旨剿贼”的呐喊,顿时魂飞魄散!根本无人组织抵抗,只顾哭嚎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整个大营陷入极度混乱!

然而,混乱之中,终究有宿将老卒。

刘泽清麾下有一悍将,名唤胡猛,身披重甲,悍勇异常。他初时也被惊扰,但很快察觉来袭者人数似乎并不极多,且主要目的在于放火。

他立刻收拢了约两百余名亲信家丁,结成阵势,逆着人流猛扑向一支正在猛烧粮草垛的义武营小队,口中大吼:“休要慌乱!不是朝廷大军!是小股奸细捣乱!随我杀散他们!”

胡猛膂力惊人,手持一杆大斧,接连劈翻三四名义武营士卒,其部家丁亦皆是亡命之徒,一时竟将这支放火小队逼得连连后退,火势为之稍遏。若被其稳住阵脚,呼唤起更多溃兵,情势恐将逆转!

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逆贼休得猖狂!赵长歌在此!”

只见一骑如黑色闪电般从斜刺里杀出!

马上骑士浑身湿透,黑衣紧束,正是赵长歌!他昔日因私下斗殴被朱聿键重责军棍,却也因此心服口服,死心塌地追随,日夜苦练武艺。此刻见胡猛逞凶,他双目赤红,单枪匹马,直取敌将!

胡猛见来将孤身,狞笑一声,挥动大斧迎头便砍!

斧风呼啸,势大力沉!

赵长歌却不闪不避,长枪如毒龙出洞,后发先至,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斧刃侧面!

“铛”一声刺耳巨响,火星四溅!

胡猛只觉一股诡异劲力传来,大斧几乎脱手,虎口迸裂!他心中大骇,未及变招,赵长歌的长枪已如狂风暴雨般攻来!枪影重重,点点寒星不离其咽喉心窝要害!

雨夜之中,只见两道身影猛烈碰撞,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不到十合,赵长歌卖个破绽,胡猛一斧劈空,身形前倾,赵长歌拧身回马,长枪如闪电般自下而上斜挑而入,竟生生刺穿胡猛的重甲,从其肋下深入,枪尖自后肩透出!

胡猛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被赵长歌单臂发力,挑离马背,重重摔在泥泞之中,当场毙命!

“将军死了!”胡猛的家丁见状,魂飞魄散!

赵长歌拔出血淋淋的长枪,毫不迟疑,纵马冲入敌群,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宛如战神附体,顷刻间又连杀十余人!

其余家丁发一声喊,再无战心,顿时作鸟兽散。这一股最有力的反扑,被赵长歌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粉碎!

中军大帐内,刘泽清被亲兵从醉梦中摇醒,冲出帐外,只见眼前已是一片火海地狱,爆炸声、喊杀声、哭嚎声混杂,尤其那“奉旨剿贼”的呐喊清晰可闻,又隐约听到“胡将军战死了”的惊呼,他顿时面色惨白,心惊肉跳!

“朝廷…朝廷真的发兵了?!连胡猛都死了?!”他第一个念头竟是恐惧!他深知自己跋扈,早已引来朝中诸多不满,莫非马士英那老狐狸过河拆桥,真趁此机会要收拾自己?

“大帅!快走!留得青山在!”心腹家将拉着他就要上马。

刘泽清看着彻底失控的营盘和愈烧愈旺的大火,听着那索命般的呐喊,胆气尽失,再也顾不得许多,竟连盔甲都来不及披挂齐全,就在亲兵簇拥下仓惶上马,率先向营外黑暗中逃去!主帅一逃,全军彻底崩溃,争相逃命!

朱聿键见目的已达,大火已无法扑灭,无数火炮辎重尽毁,立刻下令:“鸣金!撤退!”

尖锐的号角声穿透雨幕,义武营死士迅速脱离战斗,交替掩护,携带着伤员,向城门退去。赵长歌浑身浴血,持枪断后,目光锐利如鹰,无人敢近。

身后,是刘泽清彻底燃烧、陷入绝望混乱的大营。

等赵长歌最后一个退入城门,吊桥缓缓拉起。朱聿键回望那片火海,与断后归来的赵长歌、张岳二人目光一碰,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淮安城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路振飞快步下城,看到朱聿键安然归来,重重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激赏与震撼:“王爷!刘泽清溃矣!”

朱聿键抹去脸上血水雨水,重重颔首:“幸不辱命!”

这一夜雨血交迸,惊雷破梦。

朱聿键与赵长歌之名,如同那把焚尽敌营的烈火,深深烙入淮安军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