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所以我在想,能不能由镇府牵头,盖一个大的粮仓,咱们鼓励所有镇民,在丰收年把家里吃不完的粮食自愿存进来。每个人存了多少,都用本子记下来,清清楚楚。镇府负责把这些粮食保管好,晾晒、防虫,保证它们不会坏掉。”
“等到再遇上灾年,大家伙儿没饭吃了,镇府就打开这个粮仓,按照当初各家各户存粮的多少,再结合实际的困难,把粮食发下去救急!这样一来,不就是大家伙儿合起伙来,一起抵抗天灾吗?”
秦霜说完,有点紧张地看着秦烈,生怕自己的想法太天真。
可秦烈没有笑话她,他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他之前想的,都是怎么开源,怎么发展,怎么用强大的生产力去对抗天灾。可秦霜这个想法,是从另一个角度,一个他从未仔细想过的角度,给出了答案。
这不光是解决了吃饭的问题!这更是在建立一种秩序,一种凝聚力!当全镇的人,都把自己的余粮,放进同一个仓里,他们的命运,就真正地绑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比任何说教,都更能让大家明白,什么叫“靖边镇人”!
这,才是真正的千年大计!
“好!”秦烈猛地一拍手,把秦霜吓了一跳。他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大步走到秦霜跟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眼睛亮得吓人。“阿霜,你这个想法,比我那几口井,比我那几万劳工,加起来都重要!这事,就这么定了!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秦烈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一张巨大的告示,就贴在了镇子中心最显眼的地方。
“靖边镇互助粮仓”的制度,用最白话的文字,写得明明白白。自愿、记录、保本、救急。每一个字,都敲在了老百姓的心坎里。
一开始,还有人观望。毕竟粮食是命根子,交给别人保管,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赵铁柱的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他颤巍颤巍地扛着半袋子粟米,放到了临时设立的接收点。“总管和秦姑娘,救了我们全家的命。这粮,俺信得过总管!”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刚刚在“以工代赈”中领到粮食,安顿下来的灾民,更是感同身受。他们宁愿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把省下来的一捧豆子,一碗麦子,送到粮仓去。他们说:“俺们受过饿,知道那滋味。这粮存进去,是给以后的自己,也是给以后跟俺们一样的人,留一条活路!”
几天之内,镇子外面新建的巨大粮仓前,送粮的队伍排起了长龙。那不是什么命令,也不是什么摊派,那是经历过绝望之后,百姓自发的一种最朴素的感恩和远见。
整个靖边镇,因为这个“互助粮仓”,人心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而靖边镇在这场百年大旱和瘟疫中的表现,也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京城。
当周边州县饿殍遍地,瘟疫横行,官府束手无策,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时,靖边镇,这个曾经的流民聚集地,却像个世外桃源。不但没死几个人,还收容了数万灾民,开起了热火朝天的基建。
两相对比,简直就是把那些朝廷命官的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半个月后,一队快马从京城赶来,带来了皇帝的圣旨。没有斥责秦烈私自收拢流民,反而对他大加赞赏,赐下“乐善好施”的金字牌匾,黄金千两,绸缎百匹。更重要的是,圣旨明令,北方各州,都要学习靖边镇的救灾模式!
这一道圣旨,等于给了秦烈一个官方的护身符。
而趁着这次为各州运送救灾物资的机会,一直低调发展的“秦家商行”,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负责人是秦烈的一个远房堂妹,名叫秦月,一个看着温婉,手段却极其凌厉的女人。她利用建立起来的运输网络,几乎垄断了整个北方边境的物资流通。粮食、药材、布匹、食盐……当别的商行还在为过关卡、通道路发愁时,挂着“秦”字旗的车队,已经畅通无阻。
靖边镇,正在从一个点,变成一张网,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北方。
就在全镇都沉浸在丰收和发展的喜悦中时,北山深处的工坊里,一项足以改变时代的东西,也终于迎来了它第一次的怒吼。
“总管,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句话!”一个满脸油污的老工匠,激动地搓着手。
在他面前,是一个由钢铁和铜管组成的庞然大物。它看起来笨重、丑陋,浑身都是铆钉和接口,一根粗大的铁臂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飞轮。这就是秦烈画了无数图纸,耗费了无数煤炭和钢铁,才弄出来的第一台简易蒸汽机。
“开始吧。”秦烈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工匠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老工匠拉下一个巨大的阀门,早已烧得通红的锅炉里,高压蒸汽“嘶”地一声,冲进了气缸!
哐当!
一声巨响,那根粗大的铁臂猛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哐当!哐当!哐当!
整个钢铁怪物,在一阵阵有节奏的巨响中,笨拙地、却坚定不移地运动起来!与它相连的巨大飞轮,开始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带起一阵阵狂风!
“动了!动了!它真的自己动了!”
工匠们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这还没完!蒸汽机通过一套齿轮,带动着旁边深井里的一套抽水装置。随着飞轮的转动,一股稳定的水流,从深达百米的井下,被源源不断地抽了上来,哗啦啦地流进了旁边的水渠!
看着那不知疲倦,永远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的钢铁巨兽,看着那比几十个人用辘轳摇上来的水还要大的水流,所有人都傻了。他们张着嘴,像是看到了神迹。
秦烈站在那里,听着那充满力量的“哐当”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这,才是新时代的脉搏!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喜悦,话都说不利索了。
“总……总管!不好了!不……是太好了!”
秦烈眉头一皱:“到底怎么了?”
那家丁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喊道:“夫……夫人!夫人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