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一个小女孩被风沙迷了眼,哭了起来。
队伍里全是抱怨。
一个身材不高,但骨架粗大的老头走在最前面。他穿着粗布短打,背着一个大工具箱。他就是周鲁班。他听着族人和弟子的抱怨,心里也烦。要不是家主用全族性命逼他,他死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这时,秦烈骑马出现。
他看着这群水土不服的工匠,对苏文和周鲁班说:“住的地方安排好了,跟我来。”
周鲁班哼了一声,没说话。他心里怀疑,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住处?大概是地窝子。
然而,当他们跟着秦烈,来到城西一片新建成的住宅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是一排排整齐的青砖瓦房。房子的窗户不是用纸糊的,而是一种透明的东西,像水晶。阳光透过那东西照进屋里,很亮堂。
工匠们走进分配给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这里面怎么这么暖和?”
“天!这地是热的!”一个工匠摸着脚下的青砖地面,叫了起来。
屋子角落里有一个炉子,炉火很旺。一条条铁管从炉子接出来,铺在地面下,散发热量。
院子另一边,还有一个用水晶一样的东西搭成的小暖房。里面有雾气,还种着几棵翠绿的竹子和一棵芭蕉树。
一个妇人看着那熟悉的植物,眼圈红了。
周鲁班走进自己的院子,他摸了摸发热的地面,又看了看透明的窗户,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变成震惊。他走到那个暖房前,看着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青翠的竹子,沉默了很久。
这个秦总管,懂工匠。他知道工匠需要什么。只这一手,就比江南那些只会催工期的官老爷强一百倍。
第二天,秦烈带着周鲁班等几个领头的工匠,参观靖边镇原本的工坊。周鲁班刚升起的一点好感,又消失了。
他看着工坊中间那个巨大、笨重,还在“哐当哐当”冒黑烟的铁疙瘩,皱起眉头。
“这就是你们的镇坊之宝?”周鲁班指着那台简陋的蒸汽机,直接开口批评。
“傻大黑粗,吵得要死,除了会喷气,还会干什么?这轴承偏了至少三厘,所以才这么响!活塞和汽缸的缝隙太大,一半的力气都漏了!还有这锅炉,铆接得乱七八糟,迟早要炸!”
他身后的几个江南工匠,也都露出轻视的表情。在他们看来,这东西就是一堆废铁。
周鲁班最后说:“这东西就是个浪费铁的铁疙瘩!我们江南随便一个三层楼高的水转大纺车,都比它精巧一百倍!”
面对周鲁班的批评,秦烈没有生气。
他看着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开口说:“周大师说得对,它现在确实是个粗糙的铁疙瘩。但它代表的,是另一种力量。一种你们江南的水车,永远也比不上的力量。”
秦烈转向周鲁班。
“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北山矿场。到时你就会明白,你所谓的精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第二天,天刚亮,周鲁班和那一百户江南工匠就被叫了起来。
北方的早晨,空气很冷,他们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一个个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地龙和玻璃窗带来的那点好感,很快就被这寒冷驱散了。工匠们骨子里对自己手艺的自信,让他们又开始挑剔起来。
“这么早叫我们出来做什么?天这么冷,手都冻僵了,还怎么干活?”
“就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哪有这么使唤人的。”
周鲁班听着弟子们的抱怨,也皱着眉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已经在马背上等着的人,心里不舒服。他想看看,今天这个秦总管又能搞出什么花样。
秦烈没有说话,在前面带路,领着这群人往城外的北山矿场走。
北山矿场,曾经是靖边镇最大的铁矿。
但现在,所有江南工匠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水坑,像一个湖。坑边的山壁上,还能看到当年开矿留下的木头支架,但大部分都泡在水里,已经烂了。
水面很平静,看不到底。
工坊总管老王站出来,对众人介绍:“各位师傅,这里就是我们原来的北山矿场。三年前,一场大雨让地下的暗河水灌了进来,整个矿井,一夜之间就全淹了。”
他指着那片水面,说:“这矿井最深的地方有一百米,下面全是好铁矿。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找了一千个人,用吊桶和水车抽水,抽了一个多月,这水面连一尺都没降下去。后来没办法,只能不要这个矿了。”
一千人抽一个月,水面都降不了一尺?
江南的工匠们听了,先是觉得这水量很大,但随即就有人不屑地开口。
“用人力吊桶?那能抽出多少水?真是笨办法。”
“就算在我们江南,用水力驱动的龙骨水车阵,要抽干这么大一个水坑,没有一年半载也干不完。就你们这地方,连像样的水车都造不出来吧?”
周鲁班听了也摇头,他觉得这个秦总管异想天开。
把他们带到这种地方,难道是想让他们帮忙解决这个难题?这根本就不是靠技巧能解决的问题。
“秦总管,你让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周鲁班的语气很不客气,“恕我直言,这是天灾,不是人力能解决的。你就算把全江南的工匠都请来,对着这片水,也只能看着。”
秦烈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周鲁班,而是对着矿坑旁一个用大油布盖着的东西,挥了挥手。
“生火。”
几个镇北军士兵立刻上前,掀开了油布。
一个由钢铁组成的巨大结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正是那台周鲁班昨天还看不起的蒸汽机。
它比工坊里那台还要大,黑色的锅炉像个铁房子,粗大的管道连接着一个比人还高的巨大铁轮。一根比水桶还粗的铁管,从机器的底部伸出去,插进了水坑里。
士兵们把煤炭铲进锅炉,点燃了火。
很快,锅炉发出了低沉的声响,机器开始轻微晃动,内部的活塞开始运动。
锅炉上的一个阀门被拧开,一股白色的蒸汽喷了出来。
一声巨响,那个巨大的铁轮猛地转动了起来。
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那台钢铁机器活了过来,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江南的工匠们被这声音吓得后退,脸色发白。在他们看来,这东西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废铁,只会发出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