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烈看着魏忠贤，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他知道，明面上的交锋结束了。但更阴险的暗战，才刚刚开始。
当天晚上，魏忠贤便以“体恤边镇疾苦”为由，将自己带来的一半亲随，共计五十名东厂番子，“赠予”了靖边镇，美其名曰协助城中治安。
秦烈没有拒绝。
他知道，这些番子，就是魏忠贤撒出去的眼睛。
夜深人静，总管府的客房内。
一名黑衣番子，无声地跪在魏忠贤面前。
“事情，都办妥了？”魏忠贤问。
“回督主，五十名兄弟，已经全部散入城中各处。一部分伪装成行脚商人，一部分混入了工坊做杂役，还有几个，已经成功接触到了城中几个心怀不满的破落户。”
魏忠贤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很好。告诉他们，不要急。慢慢来，给咱家一点一点地，把这铁桶的内里，给它蛀空了！”
夜晚，靖边镇的巷子。
两个人影在角落碰头。
一人是城里的地痞李三，另一人是魏忠贤的东厂番子。
“事情办得不错。”番子把一个钱袋丢给李三，“这是定金。以后，把城里所有事，特别是总管府和工坊的事，都报给我。办好了，有你的好处。”
李三掂了掂钱袋，塞进怀里。
“大人放心，我李三在靖边镇，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那秦烈有任何动静，我都能给您打听到。”
番子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李三把钱袋揣好，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屋顶上，另一双眼睛记录了他的全部行为。
秦家商行，后院密室。
秦月把一份名单放在秦烈面前。
“哥，魏忠贤的五十个人已经散开了。这是我们反向追踪到的，第一批被他们收买的人。”
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地痞李三，后面还有几个商行伙计和码头工人的名字。
“动作很快。”秦烈拿起名单。
秦月询问：“这些人见钱眼开，留着是个隐患。哥，要不要处理掉？”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
秦烈摇头，随手把名单扔进旁边的烛火里，纸张瞬间卷曲，化为灰烬。
“一个地方，如果连几个跳梁小丑都容不下，也成不了大事。”
秦烈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靖边镇的点点灯火。
“而且，这些人留着，还有大用。”
秦月立刻明白了秦烈的意思。“哥，你是想将计就计？”
“没错。”秦烈转过身，“魏忠贤想看，我们就让他看。只不过，看什么，由我们说了算。”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下达指令：“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给这些‘眼睛’喂点东西。专挑他们想听的喂。”
一场针对魏忠贤的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第二天，技术研究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一个伪装成行脚商的东厂番子正在附近街区活动，他立刻冲了过去。他看到几个工匠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用草席盖着的人跑出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身上带伤、表情痛苦的人。
他凑上前，混入围观的人群，清楚地听到两个工匠在小声议论。
“又炸了！这蒸汽机就是个吃人的怪物！今天炸的是三号锅炉，听说周鲁班大师傅最看重的一个徒弟，当场就没了！”
“小声点！没看见秦总管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吗？他刚刚当场下令，把两个负责看护锅炉的工匠拖下去，每人打了五十军棍，说他们浪费钢铁，办事不力！”
“这东西根本就不靠谱，你看吧，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得被这铁疙瘩给炸死在这里！”
这个番子把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悄悄转身离开。他认为，自己探听到了靖边镇核心技术的重大机密。
几天后，靖边镇最大的酒馆“醉仙楼”。
赵铁柱和手下几个将领占据了一张大桌，他喝得满脸通红，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他娘的！还神火！那玩意儿就是一次性的！”
邻桌一个不起眼的“商人”正低头喝酒，耳朵却完全立了起来。
只听赵铁柱继续大声嚷嚷：“上次能打赢，纯粹是运气好！总管从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一块奇怪的黑石头，才提炼出那么一点火油。现在那石头早就用光了，连渣都不剩！以后再打仗，还不是得靠咱们兄弟们手里的刀去拼命！”
旁边一个将领也满脸愁容地接话：“是啊，统领。我手下的兵，铠甲都破得不成样子了，想去后勤领新的，徐管家说库里一分钱都没有，让我们自己找些皮子缝补一下先用着。这仗还怎么打？”
“妈的！憋屈！”赵铁柱又抓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
那个“商人”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迅速结了账，走出酒馆，消失在人群中。
又过了几天，一个番子亲眼看到总管府的大管家徐文远，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城南一家又小又破的当铺。
番子在外面等了很久，看到徐文远面带愁容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钱袋，一边走一边叹气。
他立刻跟了进去，向当铺掌柜打听。
掌柜的一脸得意：“徐大管家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求到我这里来？他拿了块秦总管亡母的玉佩来当，说是军饷又发不出来了，急等着用钱。我狠狠杀了他一笔价！”
番子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那玉佩我能看看吗？若是好东西，我愿意出高价买了。”
掌柜的假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贪婪地拿了出来。番子一看，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美，确实是上好的东西。他当即掏出一大锭银子，比当价高出三倍，直接买了下来。
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番子则拿着玉佩，认为自己拿到了秦烈财政彻底崩溃的铁证。
一份份看似“真实”的情报，通过不同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断地送到了魏忠贤的手中。
“督主，蒸汽机技术极不成熟，频繁爆炸，已经炸死了好几个核心工匠，秦烈为此大发雷霆，杖毙数人。”
“督主，靖边镇的神火只是一次性的，原料已经耗尽，此事由赵铁柱亲口所说，多个军官可以作证。”
“督主，这是物证！秦烈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他母亲的遗物都拿出来当掉，换钱发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