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刘正府邸里，灯火亮如白昼。
白天的羞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他坐在书案后，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武夫！一群不知礼数的粗野武夫！”
“啪！”
他手里的毛笔被生生拗断，墨汁溅了一桌。
一个跟来的师爷，猫着腰凑上来，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息怒，息怒啊。跟这帮泥腿子置气，犯不着。那秦烈是有兵，可他终究是个武人，大字不识几个，哪懂什么政务？咱们只要把这镇里的钱袋子和粮仓给攥住了，就等于掐住了他的七寸！”
刘正胸口剧烈起伏，师爷的话让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冷光。
对！兵权又如何？没钱没粮，你拿什么养兵！
他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重新换了支笔，在一张空白公文上龙飞凤舞。
“传我命令！明日一早，本官要亲自带人，核查靖边镇所有府库、粮仓！所有账目、存粮，一律封存，听候本官查验！谁敢阻拦，就按侵吞朝廷税赋、意图谋反论处！”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元宝就跟屁股着了火一样冲进秦烈的府邸。
“总管！出大事了！那个姓刘的王八蛋，带着人把府库和粮仓全给围了！”
王元宝急得满头是汗，嗓门都变了调。
“他拿着吏部的公文，说要查账！封库！这孙子是想把咱们的家底一锅端啊！”
秦烈正在院中打拳，闻言缓缓收了拳势，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让他查。”
“啊？”
王元宝直接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总管，您没糊涂吧？咱们的粮仓里堆得跟山一样高，府库里的银子都能晃瞎人眼！这要是让他查出来，一封奏折递到京城，给咱们扣一顶‘藏富于民、拥兵自重’的大帽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秦烈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
“谁说我们的粮仓里有粮，府库里有钱了？”
王元宝的脑子彻底宕机，一时没转过弯来。
秦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更低了：“按我说的办。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枯木堡，把那份东西给我拿过来。记住，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让全镇的人都看见！”
虽然一肚子问号，但王元宝对秦烈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他重重一点头，领命而去。
靖边镇的官方粮仓外，刘正身穿崭新的官服，在一队官兵的簇拥下，满面春风。
他看着眼前那几座巨大的仓库，脸上全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大门一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就是他扳倒秦烈，彻底掌控靖边镇的铁证！
“开门！”
刘正厉声断喝。
几个官兵上前，吃力地卸下门栓。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沉重的仓库大门缓缓洞开。
刘正迫不及待地朝里望去。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想象中堆积如山的粮袋，根本没有出现。
巨大的仓库里空空如也，只有墙角处，孤零零地堆着百十来个麻袋，那模样，说不出的寒酸可怜。
“这……这不可能！”
刘正不信邪，一个箭步冲进去，疯了似的用刀划开一个麻袋。
哗啦一声，流出来的确实是麦子。
但是，太少了！
这点粮食，连给镇里的人塞牙缝都不够！
“去下一个！开！把所有的仓库都给我打开！”
刘正歇斯底里地咆哮。
一个，又一个仓库的大门被推开。
结果，一模一样！
每一个仓库，都干净得像是被老鼠舔过，干净得让人心底发慌！
刘正的脸色，从涨红到铁青，最后化作一片死白。
他又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冲向府库。
结果更是让他当场崩溃。
账面上，只有区区几百两银子，和一堆厚得吓人的“支出凭证”。
“秦烈！！”
刘正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攥着那本空空如也的账册，带着滔天怒火，直奔镇长府！
议事厅里，秦烈正捧着茶杯，悠闲地吹着热气。
“砰！”
刘正一脚踹开门，把账册狠狠摔在桌上，指着秦烈的鼻子就骂。
“秦烈！你好大的胆子！镇里的钱粮呢！你把朝廷的钱粮都藏到哪儿去了！你这是监守自盗！贪赃枉法！”
秦烈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抬起头，一脸无辜。
“刘主簿，火气这么大做什么？谁说我把钱粮藏起来了？”
“你还敢狡辩！粮仓府库空空如也，这就是铁证！”
“哦，你说那些啊。”秦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钱粮嘛，当然是用掉了。”
他从旁边拿起另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册子，推到刘正面前。
“刘主簿请看，这是我们靖边镇最新的水利工程项目。为了响应朝廷号召，发展农桑，也为了让百姓们有活干，有饭吃，本官决定，以工代赈，将府库中所有的钱粮，都预先投入到了黑水河大渠的修建当中。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刘正一把夺过那本册子，手指都在发抖，飞快地翻看着。
上面确实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支出，每一笔都指向那个狗屁的水利工程。
“一派胡言！”刘正气得浑身哆嗦，“什么以工代赈！这分明是你侵吞公款的借口！没有朝廷的批文，谁给你的权力，动用整个镇的储备钱粮！”
话音刚落，王元宝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卷厚重的布帛，那布帛卷起来比他人还粗。
“总管！拿来了！”
秦烈接过布帛，当着刘正的面，缓缓展开。
那是一封长得望不到头的“万民请愿书”！
上面没有一个华丽的词，全是百姓最朴实的话，恳请镇长府，用今年的余粮，带领大家兴修水利，开垦更多的土地，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而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下面，是一个挨着一个，鲜红的，歪歪扭扭的指印！
成千上万个指印！
“刘主簿，你看到了吗？”秦烈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山一样沉重，“这不是我的决定，这是我们靖边镇，两万多百姓的决定。他们，才是这片土地，这些粮食真正的主人。”
“假的！这一定是你们伪造的！”
刘正指着那份请愿书，状若疯魔。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刘正绝不相信一个武夫能有这样的号召力，他认定这一切都是秦烈自导自演的骗局。
他要亲自去工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这个天大的谎言！
黑水河畔，早已不是昔日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