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长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本来想溜,现在也不急着走了,转过身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嘲弄。
“你说啥?你能救?”他指了指江辰,又指了指床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江小宝,
“江辰,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我行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阵仗,你一个酒鬼,拿什么救?”
周秀兰也反应过来了。
她刚对江辰升起的一丝异样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愤怒和鄙夷。
“江辰!你还嫌害得我们小宝不够惨吗?你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咒我孙子!”
她张牙舞爪地又要扑上来。
“娘!”林晚秋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秀兰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看江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怀里气息微弱的儿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颤抖:
“你……你说的是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是,刚才那双突然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那一句“我能救他”的平静语气,让她犹豫了。
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愿意试。
江辰没有回答林晚秋,他知道现在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抱着儿子,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床上。
“把他衣服解开。”他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林晚秋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动手去解儿子身上的小褂子。
“晚秋你疯了!你真信这个酒鬼的话?”周秀兰尖叫起来,“他这是要折腾死小宝啊!”
王长贵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就是!林家嫂子,你可要想清楚,孩子现在还有一口气,让他这么一折腾,可就真没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江辰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睛扫过王长贵,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淡漠。
“你诊断为中邪,说要准备后事。现在,人我来救。救活了,跟你没关系。救不活,我偿命。”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现在,你要么闭嘴,要么滚出去。”
王长贵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小子,邪门了!
江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林晚秋,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火,针,烈酒。”
林晚秋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家里的煤油灯,你纳鞋底用的针,还有……我没喝完的酒。”江辰快速说道。
他的脑子里,属于国医圣手的记忆已经完全苏醒。
“国医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确定了小宝的病症——小儿惊风,也叫急惊风,是后世常见的小儿高热惊厥。
病因是外感风寒,邪热入里,导致高烧不退,引动肝风,从而出现抽搐、翻白眼等症状。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缺医少药,这种病死亡率极高。
王长贵这种半吊子卫生员看不懂,当成“中邪”再正常不过。
但对他来说,这只是小问题。
针灸,点刺放血,是退热醒神最快的方法!
听到要用纳鞋底的针,周秀兰的脸都白了:
“用那玩意儿扎人?江辰,你安的什么心!你是想扎死我孙子啊!”
林晚秋也吓得手一抖。
用那么粗的针扎在孩子身上,那还得了?
“没时间了。”江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再拖下去,高烧会烧坏他的脑子,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傻子!你选?”
“傻子”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秋心上。
她看着床上脸色青紫的儿子,再看看眼神坚定得可怕的丈夫,心一横,咬着牙说道:
“娘,让他试!小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出去,很快拿来了煤油灯、一个针线包,还有墙角那个只剩下个底的劣质白酒瓶子。
江辰接过针线包,从里面挑出一根最细的钢针。
他看了一眼那浑浊的白酒,皱了皱眉,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拧开瓶盖,将酒倒在碗里,把钢针丢进去浸泡。
随后,他划了根火柴,点燃煤油灯,将针尖凑到火苗上,来回烧灼,直到针尖变得通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看得旁边几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那个连拿碗都哆嗦的酒鬼吗?
“把他按住,别让他动。”江辰对林晚秋说。
林晚秋连忙上前,用颤抖的手轻轻按住儿子的肩膀。
江辰左手捏住小宝小小的耳垂,右手持针,目光一凝。
“你要干什么!”周秀兰看他要对孙子的耳朵下手,又想冲上来。
“别动!”江辰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再吵,我就把你丢出去!”
周秀兰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竟然真的不敢动了。
这个女婿,今天像是换了个人,身上那股气势,让她打心底里发怵。
江辰不再分心,目光锁定在小宝的耳尖穴上。
稳、准、狠!
他手腕一抖,烧红的针尖飞快地在耳尖上一刺即收。
一滴暗紫色的血珠,从针口处渗了出来。
紧接着,他依法炮制,刺向另一只耳朵的耳尖。
随后,是双手的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位。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一针都精准无比。
王长贵站在一旁,本来是想看江辰的笑话,可看着看着,他的嘴巴就慢慢张大了。
他虽然是个半吊子,但赤脚医生培训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皮毛,知道几个简单的穴位。
江辰下针的这几个地方,好像……好像都是书上说的退热大穴?
可他怎么会?而且这手法……
还没等他想明白,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僵直抽搐的小宝,身体猛地一松,那不受控制弹动的四肢,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不……不抽了?”林晚秋第一个发现,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的狂喜。
周秀兰也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孙子。真的,真的不抽了!
江辰没有停,他将小宝的身体翻过来,露出背部,找到大椎穴的位置,用针再次点刺,然后用手在周围挤压。
几滴黑紫色的血被挤了出来。
就在这几滴血出来之后,奇迹发生了。
小宝那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的眼球不再向上翻动,慢慢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他嘴里呢喃了一声,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那微弱的呼吸,明显变得平稳、有力了许多。
江辰伸出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退去。
“烧……烧退了?”
林晚秋也伸手去摸,当她触碰到儿子温热而不是滚烫的皮肤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奇迹。
一旁的周秀兰,已经彻底傻了。
她看看床上脸色慢慢恢复红润的孙子,又看看那个满手是血、一脸平静的女婿,脑子里一片空白。
活了?
真的救活了?
这个她骂了无数遍的丧门星、窝囊废,竟然真的把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孙子给拉了回来?
王长贵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中邪?准备后事?
他刚才信誓旦旦的诊断,现在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江辰这个酒鬼,就用一根纳鞋底的针,几下就稳住了病情。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蒙的!对,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长贵在心里疯狂地安慰自己,可那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
他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却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江辰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江辰长出了一口气,这具身体太虚了,刚才精神高度集中,现在一阵阵发晕。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看了一眼面色已经缓和下来的儿子,对林晚秋说道:
“高烧是暂时退了,但病根还在,还得吃药才行。”
他走到那张油腻的八仙桌旁,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刺眼的离婚申请书,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坐下。
“笔和纸。”他声音有些沙哑。
林晚秋还沉浸在儿子得救的巨大喜悦和冲击中,听到他的话,像是被惊醒一般,忙不迭地应道:
“哎!我……我去找!”
她擦了把眼泪,转身在屋里翻找起来。
江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这辈子的妻子。
挺好。
他收回目光,看向门口那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王长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