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城郊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最后一批工人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涌出厂区，喧闹声渐渐被晚风吹散。
苏晴就站在那扇斑驳的铁门外，像一株孤零零的白杨。
风从旷野上吹来，掀动她洗得发白的单薄衣衫，勾勒出过于纤细的轮廓。她的目光紧紧锁着厂房深处，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执拗。
终于，一个身影从昏暗的厂房里走了出来。
挺拔，沉稳。
正是林伟。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的出现，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来了。”
林伟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三个字，却让苏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快步上前，因为跑得太急，呼吸都有些紊乱，在距离林伟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下。
“林……林同志，谢谢您！”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如果不是您……我这辈子，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走进考场了！”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对于一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高考上的知识青年而言，这无异于再造之恩。
说着，苏晴像是执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从随身的蓝色土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东西。
油纸已经泛黄，边缘被磨得起了毛，却依旧干净整洁，看得出主人日复一日的精心保管。
她将它递到林伟面前，手臂因为用力而绷得笔直。
“这是……我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我爷爷说，这是我们苏家的传家宝。我……我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请您务必，务必收下！”
林伟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着女孩那双噙着泪水，却又无比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油纸的瞬间，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他一层层地揭开油纸，动作轻缓。
里面，是一本线装的古书。
书页因岁月的侵蚀而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枯黄色，但每一页都平整如新，没有一丝折角或破损。
封面上，是四个古朴厚重的篆字——
《青囊经注》。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陈年书墨的香气，钻入鼻腔。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伟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稀有知识载体《青囊经注》（孤本）！】
【内含多种失传古方，修复潜力巨大，商业价值极高！】
林伟的心神没有半分动摇。
系统的提示，只是印证了这本书的珍贵。可他看到的，却是这本书背后，一个家族的传承和一个女孩最后的尊严。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古书重新用油纸仔细包好，每一个折痕都对得整整齐齐，恢复了原样。
然后，他将书递了回去。
“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不能收。”
林伟摇了摇头，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
“这应该是你爷爷视若性命的宝贝，我帮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不！”
拒绝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破了苏晴所有的希望。
她那张始终保持着清冷的面容，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惶的急切。
她后退一步。
“噗通！”
一声闷响，女孩的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坚硬冰冷的混凝土地上。
尘土飞扬。
林伟眉心一跳。
他预料到她会来，却没预料到她骨子里藏着这股玉石俱焚的刚烈。
“林同志！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苏晴！”
女孩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进脚下的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的声音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容退让的倔强与刚烈。
“这份恩情太重了！您要是不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这份愧疚会压垮我一辈子！我连考试都考不好的！”
这是一种自我惩罚式的威胁，却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紧。
林伟沉默了。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她的手臂冰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林伟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
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瞬间清晰。
“这样吧，书，我绝对不能要。”
他看着苏晴又要开口，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
“但我这厂子刚起步，百废待兴，正缺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管理账目和资料。”
“我看你也是知识分子，心思缜密，正好可以来帮我。”
“我给你提供食宿，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每个月，我还给你开工资，让你能安心复习高考。”
林伟的目光变得锐利而真诚。
“这样，你用你的知识和劳动为我创造价值，这就不算你欠我人情。同时，你也确确实实帮了我的大忙。如何？”
苏晴彻底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林伟，大脑一片空白。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拒绝，被怜悯，被施舍。
却唯独没有想到，林伟会给她这样一个提议。
这不仅仅是给了她一个报恩的机会。
这更是给了她一份工作，一份收入，一份安稳的住所，一份可以安心读书的环境。
这……解决了她眼下所有，所有难以启齿的生活困境！
他维护了她全部的尊严。
巨大的惊喜与暖流冲刷着她的心脏，酸涩感直冲鼻腔。
她含着眼泪，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新生。
她用力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愿意！”
“谢谢您，林……”
她顿了一下，那个熟悉的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化为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认定。
“老板！”
从此，苏-晴将林伟视为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和恩主。
而那本被退回的《青囊经注》，虽然不在林伟手中，却在她心里，定下了一段沉甸甸的、永远无法割舍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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