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你能治我的眼睛？”
铁老怪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了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不信，而是荒谬，是一种被命运反复戏耍后，刻进骨子里的愤怒和嘲弄。
治他的眼睛？
他这双眼，曾经能分辨出百炼钢里最细微的一丝杂质，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浑浊的灰白。京城里最有名的洋博士看过，省城里挂头牌的老中医也瞧过，得出的结论出奇地一致——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等着彻底瞎掉，就是他唯一的结局。
眼前这个嘴上没毛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口出狂言？
一股无名火从铁老怪的心底窜起，他那张饱经风霜和炉火熏烤的脸庞瞬间绷紧，皱纹拧成了一道道深刻的沟壑。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喝骂，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赶出去。
可当他那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对上林凡的视线时，所有的怒火和呵斥，都梗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深处蕴藏的绝对自信，一种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掌控一切变数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透过视线，直直刺入铁老怪那颗早已沉寂、蒙尘的心脏。
“咚！”
他那颗衰老的心，竟没来由地剧烈搏动了一下，沉重得让他胸口发闷。这一下心跳，比过去十年加起来的都要猛烈。
“老师傅，死马当活-马医，您总得让我试试。”
林凡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什么医学原理。
他只是平静地迎着对方的审视，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那套银针。
针盒打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暗的茅屋里，反射出森然的寒光，那光芒一闪，竟让铁老怪那片混沌的视野，都微微刺痛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这座与世隔绝的小茅屋，彻底变了样。
它不再是传奇铁匠的隐居之所，而是一个简陋却又上演着奇迹的“诊所”。
林凡没有半分迟疑，他脑海中【高级眼科医术】的知识如同奔涌的江河，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先是让铁老怪平躺在床上。
“别动，也别紧张。”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拈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燎过，指尖精准地找到了铁老怪眼眶周围的第一处关键穴位——睛明穴。
铁老怪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针尖，正悬停在他最脆弱的眼部皮肤上。
“放松。”
林凡再次开口。
下一瞬，他手腕轻动，银针刺入，没有丝毫的滞涩。
铁老怪只觉得一股奇特的酸麻感，从针刺处猛地炸开，随即化作一道细微的暖流，朝着他干涸已久的眼球深处渗透而去。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林凡的手没有停。
攒竹、鱼腰、丝竹空、太阳……
一根根银针，被他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手法，精准无误地刺入眼部周围的几处关键大穴。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次捻动，每一次提插，都蕴含着“活血化瘀、通络明目”的中医至理。
随着银针的不断刺入，铁老怪的感觉也愈发奇特。
起初是酸麻，然后是胀痛，仿佛有一股被堵死多年的力量，正在被强行疏通。那股胀痛感达到顶峰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双眼珠子快要爆开。
可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叫出声时，那股极致的胀痛又倏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仿佛压在眼球上几十年的万钧巨石，被瞬间搬开。虽然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但那种沉重、干涩、刺痛的感觉，竟减轻了大半。
这还不算完。
针灸之后，林凡又一头扎进了后山。
他凭借着系统赋予的知识，采来了几种外形奇特、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草药。捣碎，混合，制成墨绿色的药泥，让铁老怪小心地敷在眼皮上。
清凉的药力，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与针灸的效力里应外合。
同时，还有每日三次、苦得让人舌头发麻的内服汤药。
最关键的一步，被林凡安排在了一个阳光最为明媚的午后。
这一天，林凡的表情格外凝重。
他将一根最细的银针，放在一碗烈酒中反复浸泡，又在滚沸的开水中蒸煮了足足一刻钟。
“老师傅，接下来这一步，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林凡的声音低沉，“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动。”
铁老怪躺在床上，心脏狂跳，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凡深吸一口气，以银针为刀。
他要进行的，是一场在这个时代看来，匪夷所思，甚至堪称疯狂的手术——白内障针拨术！
这是古中医眼科中一项几近失传的巅峰绝技。
其原理，就是用特制的针具，刺入眼内，将已经浑浊硬化的晶状体（即白内障）给拨离原来的位置，让开光明的通道。
凶险万分！
稍有不慎，哪怕是手抖上零点一毫米，都可能刺破眼球，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的彻底失明！
但在林凡那稳如磐石的手中，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精准而从容。
他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针尖之上。
茅屋里，落针可闻。
只有铁老怪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林凡将那根沾着些许浑浊物质的银针，缓缓抽离出来时，他的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手术完成。
铁老怪的双眼，被立刻敷上厚厚的药膏，再用干净的布条，一层一层地紧紧蒙了起来。
“五天。”
“五天之内，不要见光，不要用力，静养。”
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这五天，对铁老怪而言，是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
希望和恐惧，在他的心中反复交战。他时而梦见自己重见光明，时而又梦见自己坠入永恒的黑暗，每一次都在惊恐中醒来，摸着眼上厚厚的布条，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终于，第五天到了。
当林凡拿着剪刀，走进茅屋时，铁老怪的心，紧张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床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布条的结。
然后，他开始一层，一层地，解开那染着暗黄色药渍的布条。
一圈。
两圈。
三圈。
随着布条的减少，铁老怪甚至能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光线，正试图穿透最后一层布料，刺入他的眼帘。
他的呼吸，彻底屏住了。
当最后一层布条被轻轻揭开——
一缕久违的、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毫无保留地照进了他的眼中！
“呃！”
他先是觉得一阵剧烈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烫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但那刺痛只持续了一瞬。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一个五彩斑斓的、清晰到令人窒息的世界！
浑浊的灰色褪去，模糊的轮廓变得锐利。
他看到了！
他看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每一片叶子清晰的脉络，甚至看到了叶片上正在缓缓爬行的一只小小的瓢虫！
他抬起头，看到了远处划过天际的飞鸟，那奋力扇动的翅膀，在碧蓝的天幕下，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最后，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将目光聚焦在眼前。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
看到了他挺拔的鼻梁，看到了他嘴角那抹关切的笑容，更看到了他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一个满脸泪痕、激动到浑身颤抖的老头子！
“我……我的眼睛……”
铁老怪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破碎而不成调。
“我……我看见了！”
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嘶吼，从他的胸腔中猛然爆发出来！
时隔多年，重见光明！
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用半辈子铸就的钢铁意志。这个一辈子没掉过一滴泪的钢铁汉子，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下一秒，在林凡错愕的目光中。
他“扑通”一声，竟直挺挺地从床上翻身下来，双膝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土地上，对着林凡，磕下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头！
“神医！”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为了报答这份天大的恩情，铁老怪抹干眼泪，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踉跄着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沉重的、上了锁的木箱。
他用颤抖的手打开锁，箱盖掀开，露出的，是让他视若生命、每日都要擦拭保养的宝贝。
一套从德国进口、在幽暗的油布包裹下，依旧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祖传锻造工具！
他郑重地将这套工具，捧到了林凡的面前。
“恩人！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从今往后，我铁山这条老命，就是你的！别说你那图纸上的东西，就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敲下来！”
传奇铁匠，正式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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