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刺眼的闪光灯瞬间将林渊吞没,快门声如同密集的骤雨,噼啪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香水与金属镁光混合的气息,每一次闪烁都像在灼烧视网膜。
耳边是记者们此起彼伏的呼喊,话筒如丛林般伸向他,冰冷的金属外壳偶尔蹭过脸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痒。
“林先生!请问您是如何一眼看出这枚玉佩是汉代真品的?”
“您之前是在哪里学习的鉴定知识?简直是民间慧眼奇才啊!”
声音层层叠叠,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聚光灯下的林渊,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布料因常年摩擦而泛起毛边,袖口还沾着昨夜清扫时留下的灰尘。
他站在那里,沉默如石,却成了全场唯一的光源——与周围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形成荒诞的对比。
他曾是这座鉴定中心最不起眼的扫地工,透明得仿佛不存在;此刻,所有目光却如钉子般钉在他身上,带着敬畏、好奇,甚至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尖锐声音撕裂了喧嚣:“呵,一个扫地的也能装专家?现在的媒体为了博眼球,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捧啊!”
人群闻声自动分开一条道,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
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金链在灯光下晃出刺目的光,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在人群心跳的间隙里。
赵虎又来了,平常靠倒腾些真假难辨的“古玩”发了点财,今天又想借这场鉴定会炒作一枚所谓的“祖传翡翠扳指”。
谁料风头全被一个扫地工抢走,妒火早已在胸腔里烧成灰烬。
他指着大屏幕上林渊那张平静的脸,讥讽道:“别是跟鉴定中心串通好了,拿份假报告来唬人吧!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质疑的目光如针般射来,刚刚还热情似火的记者们也变得迟疑,镜头在林渊和赵虎之间来回摇摆,像在等待一场即将爆发的火山。
气氛降至冰点。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林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没有争辩,只是缓缓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温润的汉代龙凤纹玉佩。
玉石触手生温,细腻如脂,边缘的雕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岁月沉淀的光泽。
他转向鉴定台上的首席专家王老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嘈杂:“麻烦王老师,再复核一次。”
这是一种无声却最有力的回击。
王专家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头。
高精度的光谱分析仪、热导仪、拉曼光谱仪依次启动,机器低鸣,蓝光扫过玉佩表面,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跳动。
第一次,结果一致。
第二次,依旧无误。
第三次,王专家扶了扶眼镜,呼吸微颤:“经过三次交叉比对,这枚玉佩的内部结构、包浆风化、玉质密度均无可挑剔。更关键的是,它的‘沁色’过渡自然,呈现典型的‘生坑’特征——我建议,估值上调至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主持人失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劈叉,“这不仅是捡漏,更是江城市近年来最完整的民间汉代佩饰发现!”
掌声雷动,闪光灯再次将林渊吞没。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怀疑。
所有的目光中都写满了敬畏与狂热。
赵虎的脸涨成猪肝色,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
他强撑着最后的颜面,嘶吼道:“碰运气而已,也算本事?!”说罢猛地举起拇指上的绿色扳指——那色泽艳丽得近乎妖异,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蜡光,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冲着林渊咆哮:“小子,我这块可是老坑玻璃种!宫里流出来的宝贝!你敢不敢验?”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这场平民奇才与嚣张混子的终极对决。
林渊终于正眼看向赵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笑容里藏着怜悯。
“既然你诚心请教,”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字字如锤,“那我不妨直说——你手上这块,连玉石都算不上。”
全场炸锅!
“你放屁!”赵虎暴跳如雷,青筋暴起,一把抢过保镖递来的矿泉水猛灌一口,喉结剧烈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丝绸衬衫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王专家接过扳指,戴上高倍放大镜,强光手电一照,几秒后抬头,语气冷峻:“初步判断,这是典型的‘B C货’翡翠,酸洗去脏、注胶染色、高温封蜡。市场价值……不足百元。”
“不可能!”赵虎双眼充血,一把夺回扳指,手指用力到发白,“你们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坑我!”
他状若疯魔,眼看就要冲上台,保安迅速围拢,场面濒临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渊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嘈杂:“我可以不用仪器,只凭一双眼睛,告诉你它是怎么造假的。”
众人哗然。王专家瞳孔一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见林渊凝视那枚扳指,目光如刀,他的脑海中,多年积累的经验迅速调取:
-那绿太匀,毫无天然色根扩散;
-表面有蜡感反光,是封蜡抛光的典型特征;
-结合工艺手法与染料类型,极可能是云南瑞丽一带的小作坊出品——去年公安通报过的造假案,正是如此流程。
他开口,语速平稳,字字如钉:“原料来自缅甸边境的‘砖头料’矿渣,结构疏松。用30%氢氟酸浸泡48小时去脏,真空高压注入有机染剂上色,最后高温封蜡抛光。制作地,瑞丽城郊无名作坊,工期不超过三天。”
死寂。
落针可闻。
一位年轻鉴定师颤抖着调出公安卷宗,对照后失声:“完全吻合!一字不差!这就是那批假货的制作流程!”
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揭晓。
“撕拉”一声,赵虎身后的投资人脸色惨白,当场撕碎千万级收购协议。
赵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汗水浸透衬衫,贴在背上,凉意直透脊梁。
他完了,钱没了,名声也毁了。
林渊没有看他,而是转身面向镜头,神情淡然:“鉴宝,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投机,而是替那些不会说话的历史文物,说出它们本来的故事。”
话音落下,口袋里的旧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一看,是一条银行短信:【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月XX日XX时XX分入账人民币200,000.00元,【拍卖行预付款】】。
二十万,到账了。
林渊收起手机,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默默穿过人群,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厅。
夜风微凉,拂过脸颊,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尘埃与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
大厅外的台阶下,小芸正焦急张望。
看到他出来,立刻捧着保温饭盒迎上,掀开盖子——一股滚烫的米香混着肉糜香气扑面而来,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镜片。
“我就知道你能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没问过程,只把粥递到他手里。
林渊接过,掌心被温热的饭盒熨帖着,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胸口。
他低头看着粥面微微荡漾的热气,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的暗处,一道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
是老周。
那人倚在墙边,默默抽着烟,烟头明明灭灭,映出他半张沉静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林渊身上,久久未移,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警告什么。
林渊握紧了手中的饭盒,又感受了一下口袋里手机的沉甸甸。
二十万,对于过去的他而言是天文数字,但此刻,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喧嚣繁华的都市,既是舞台,也是危机四伏的丛林。
名声鹊起,意味着无数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有善意的,但更多的,是贪婪与不怀好意。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赞誉和曝光,而是一个能让他安身立命,能让他将秘密和财富都稳妥藏好的地方。
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绝对安静和安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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