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陈砚舟坐在副驾驶,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边缘划动。沈知意没说话,只是把车停在战队基地后门,等他下车后,默默调头离开。
陈砚舟推开审讯室的门时,李燃已经坐在那里。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头低着,眼镜片反射着头顶那盏冷白的灯。门关上的声音让他肩膀微微一抖,但他没抬头。
陈砚舟没开其他灯,走到对面坐下,把手机放在桌角,屏幕朝下。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推过去。
纸上是银行流水截图,一笔十五万元的转账记录被红圈标出,备注栏写着“星耀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你妈的手术缴费单,我查到了。”他的声音不高,也不急,“三十万,自费项目,限期付款。他们给了你一半,承诺赛后结清。”
李燃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他伸手扶眼镜,动作僵硬,指尖在鼻梁上停了几秒才放下。
“可你没想过,”陈砚舟继续说,“为什么是星耀?为什么偏偏在我们解约当天,他们主动找上你?”
李燃终于抬头,眼眶发红,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说……只要输一场,我妈就能活……”
话没说完,一滴泪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陈砚舟没动,也没出声。
李燃的呼吸开始发颤,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他低头看着那张纸,像是第一次看清上面的字。
“他们找上我那天……我妈刚做完检查。”他声音抖得厉害,“医生说,再拖两周,手术成功率会掉到四成。我……我借遍了亲戚,凑了七万,差得太多。星耀的人找到我,说只要按他们安排打完那一场,十五万立刻到账,赛后还有一半。”
他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在回忆一场噩梦。
“他们让我故意漏掉关键技能冷却时间,让对面抓到机会翻盘。很简单,只要晚报一秒……我就照做了。”
陈砚舟盯着他,语气没变:“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怎么知道你妈在住院?”
李燃愣住。
“你没查过那家公司。”陈砚舟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张纸,推过去,“星耀文化发展,是我们上个月终止合作的赞助商子公司。实际控制人,是林深名下企业的关联方。”
李燃盯着那张股权结构图,瞳孔猛地收缩。
“他们不是救你妈。”陈砚舟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们在利用你,毁我们。你妈的病是真,钱也是真,但他们的目的不是帮你,是让你成为假赛的执行者,然后被曝光,引发舆论地震,让‘暗刃’信誉崩盘。”
李燃的嘴唇开始发抖。
“所以……他们根本没打算付剩下的钱?”
陈砚舟点头:“他们要的不是你输,是你输完被当成替罪羊。你只是个引爆点。”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通风口传来轻微的风声。
李燃突然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他没哭出声,但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掉。过了几秒,他猛地把眼镜摘下来,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我以为……我只是欠钱……”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我以为……只要我还得起,就不算真的背叛……可我没想到……我把整个战队……”
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往前倾,额头抵在桌面上,肩膀不停地抖。
陈砚舟站起身,绕到他旁边,靠墙站着。
“现在你知道了。”他说,“接下来,你要用真相,把欠的还回来。”
李燃没抬头,只是缓缓松开手,把眼镜放在桌上。镜片已经歪了,一边腿还断了一截。
“他们……还联系过我。”他声音哑了,“昨天下午,有人打电话,说只要我继续配合,后续比赛还能再拿钱。我没接,把号码拉黑了。”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你拉黑了,但他们没停。他们知道你动摇了,所以今天才会让林深去仓库,想用账本逼沈知意闭嘴。他们怕的不是曝光,是账本里有他们的名字。”
李燃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神却开始清醒。
“我能……做什么?”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陈砚舟坐回椅子,“从他们第一次接触你,到每一次沟通方式,每一个细节。谁联系的你?用什么号码?有没有录音?有没有书面承诺?”
李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星耀的项目经理,姓赵。电话打到我私人号上,微信聊的。他说这是‘内部合作’,让我别告诉任何人。他们给了我一个U盘,里面是操作指南,还有一段录音,说是‘成功案例’,证明有人这么干过,最后全身而退。”
“U盘呢?”
“烧了。”李燃苦笑,“比赛结束后第三天,我烧了。我以为……只要毁掉证据,就没人知道。”
陈砚舟没责备,只是点头:“微信记录还在吗?”
“在。”李燃伸手摸口袋,掏出手机,“我没删。我知道不对,可我一直……抱着希望,觉得他们还会付剩下的钱。”
他解锁手机,翻出聊天记录,递过去。
陈砚舟接过,快速滑动。对话不多,但每一条都带着暗示性的措辞:“放心,流程走完,尾款自动到账”“这是双赢,没人会受伤”“你只需要做一点点调整”。
最后一条是昨天发的:“考虑清楚,机会不等人。”
陈砚舟把手机还给他,合上文件夹。
“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对外联系任何人。战队会安排专人保护你,也会帮你联系医院,重新评估你母亲的治疗方案。”
李燃猛地抬头:“你们……还要帮我?”
“你犯了错。”陈砚舟看着他,“但你是被逼到绝路的人。真正的罪人,是那些拿你家人当筹码的人。”
李燃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陈砚舟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把手上,顿了一下。
“你以为你欠的是钱。”他说,“其实你欠的是自己。现在,是还的时候了。”
门打开,又关上。
走廊灯光照进来又熄灭,审讯室恢复昏暗。李燃坐在原位,手指慢慢抚过断裂的眼镜腿,然后一点点,把镜片对齐,重新戴上。
他抬起头,看向单向玻璃,像是知道外面有人在看。
陈砚舟站在观察室里,手里拿着刚打印出的完整口供记录。周野走过来,低声说:“心理辅导组已经准备好了,等他出来就接手。”
陈砚舟点头,把文件递过去:“先封存,等明天法务组来对接。”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走廊灯光在他脚下拉出一道笔直的影子。推开办公室门,他没开灯,直接走到桌前坐下。
窗外,雨还在下,城市灯火在玻璃上模糊成片。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上。
时间显示,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他盯着屏幕,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像在数秒。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
屏幕亮着,却没有弹出任何消息。
他皱眉,伸手解锁,主页干净得像被清空过。他点开系统后台,日志显示“舆情先知模块运行正常”,但推送栏一片空白。
零点已过。
那三条本该出现的热搜关键词,没有一条浮现。
陈砚舟的手指停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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