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着，没有消息。
陈砚舟的手指停在桌面上，指尖微微压进木纹的缝隙里。他盯着那块光洁的屏幕，像是在等它裂开一道口子，吐出本该出现的三条关键词。零点已过两分十七秒，推送栏空得像是被人提前清空过。
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扣在桌上。随即又翻回来，解锁，点开后台日志。系统显示“模块运行正常”，可内容栏一片空白，连缓存记录都没有。
这不是故障。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另一侧，打开备用机，插上另一张SIM卡，登录第三方舆情监测平台。刚输入账号密码，首页弹窗直接跳出红色预警：#暗刃操控比赛#实时热度突破八百万，登顶热搜第一，上升趋势仍在加速。
他眯了下眼。
手指快速滑动，调出话题详情页。首发时间——零点零三分。七分钟内，超过三万条微博同步转发，评论区清一色刷着“早就看出他们打得不对”“内部录音曝光，选手亲口承认被操控”“电竞圈最大黑幕，暗刃必须解散”。
他点开所谓“内部录音”的视频链接。音频经过变声处理，背景音却是训练室常用的白噪音循环。内容拼接痕迹明显，关键语句断续跳跃，但情绪渲染到位，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信以为真。
陈砚舟关掉视频，调出战队内部安全协议文档。他翻到第十一章“重大舆情响应机制”，手指在“黑盒模式”上停顿两秒，随即按下快捷指令。
训练室所有直播推流通道关闭。选手私人社交账号与平台的同步权限被强制切断。云端监控录像访问权限收回，仅保留本地存储。整个系统在三十秒内进入静默状态，像一艘沉入深海的潜艇，切断一切对外信号。
他坐回原位，打开数据服务商后台接口，输入热搜关键词，启动反向追踪程序。系统开始抓取前一百个活跃账号的注册信息、IP地址、设备指纹。
结果很快出来。
七个核心账号的IP均指向同一海外虚拟主机服务商，注册邮箱为临时生成的匿名账户，但支付记录显示，全部使用一张挂靠在“星耀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名下的商务信用卡结算。更关键的是，这些账号曾在三年前一场选秀黑幕事件中集中出现，当时负责操盘的，正是林深。
陈砚舟盯着屏幕，眼神沉了下来。
不是系统坏了。
是有人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用某种方式屏蔽了推送来源。他知道林深有手段，但没想到对方能触碰到他唯一依赖的底牌。
他调出手机短信收件箱，重新查看那条在零点零五分收到的匿名信息：“今晚的热搜，你掌控不了了。”
发信号码是虚拟号段，无法追踪。但他注意到，短信格式没有使用常见的自动群发模板，而是手动输入，标点完整，语序精准，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这不是水军头目的风格，更像是一个熟悉他习惯的人，在向他宣告：这一次，你没有先手。
他把手机搁在一边，转而调出战队通讯日志。五分钟前，周野在内部群发了一条消息：“外面疯传咱们打假赛，到底怎么回事？”
消息刚发出三秒，就被系统自动撤回。
陈砚舟没有回复任何人。他新建一条加密指令，通过战队管理系统群发全员：“所有人，即刻进入静默模式。训练照常，禁用一切社交软件，违者按违约处理。”指令末尾附上电子签章，具有即时法律效力。
做完这些，他拨通助理电话。
“明天上午九点，准备召开紧急内部会议。”他说完就挂了，没等回应。
办公室陷入安静。窗外雨势渐弱，玻璃上的水痕缓缓滑落，映着城市残存的灯火。他面前三块屏幕同时亮着：左边是热搜实时数据图，热度曲线像一根被猛力拉起的线，几乎垂直向上；中间是IP追踪图谱，十几个节点围绕着星耀传媒的主服务器形成环状结构；右边是战队通讯日志，所有对外通道显示“已封锁”。
他盯着中间那块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林深知道李燃会坦白，所以抢先一步发动舆论战。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混乱。只要“暗刃操控比赛”这个标签贴上去，哪怕后续澄清，公众记忆也会留下污点。而他此刻的沉默，会被解读为心虚，进一步助长谣言扩散。
但他不能动。
一旦发布声明，就等于承认自己处于被动应对状态。媒体会立刻追问“为什么现在才回应”，粉丝会质疑“是不是真有问题”，资本方则会开始评估风险，考虑撤资。节奏一旦被对方牵着走，后续反击的空间就会被压缩到极限。
他必须等。
等舆论发酵到顶点，等对手露出破绽，等一个能一击致命的时机。
他调出李燃的口供记录，快速翻阅。星耀的项目经理姓赵，联系方式是私人号码，沟通全程用微信。U盘被烧毁，但聊天记录还在。其中有一条关键信息被忽略：对方提到“这次合作属于高层特批项目，不走常规财务流程”。
高层特批。
说明星耀内部有人直接参与，且权限极高。林深只是执行者，背后还有人在提供资源支持。而能调动水军中枢、屏蔽系统推送的，绝不是一个被踢出公司的前搭档能做到的。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迅速切换回舆情平台后台，重新筛选热搜话题的传播路径。发现从零点零三分爆发后，前十分钟内，有至少五个主流媒体官微账号在同一时间转载相关内容，发布时间间隔不超过二十秒。
这种同步性，不可能是自发行为。
一定是有人提前准备了通稿，通过某种渠道施压或收买，让这些账号在指定时间统一发声。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是靠水军刷屏，而是让权威信源为谣言背书。
陈砚舟靠回椅背，呼吸略微放缓。
对方不只是想搞垮暗刃，还想彻底摧毁它的公信力。从内部策反选手，到伪造证据，再到操控舆论，每一步都环环相扣。而他赖以取胜的“舆情先知系统”，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
他拿起手机，再次尝试唤醒推送界面。
依旧空白。
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桌角那份打印出来的IP关联图上。星耀传媒的服务器地址旁边，标注着一个附属域名：hyzxzx。他记得这个缩写——恒远咨询，林深租用仓库时用的名义。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深挖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推送。
是一条新的短信。
发信人仍是那个虚拟号码。
内容只有八个字：“你已经晚了，陈砚舟。”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窗外，一辆夜班清扫车缓缓驶过楼下街道，刷子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灯光从下方扫过玻璃，映出他半张脸的轮廓，又迅速暗下去。
他没动。
三块屏幕依旧亮着，数据流持续滚动。热搜排名没有下降趋势，反而因多家媒体转载而再度飙升。有粉丝开始自发组织辟谣，但很快被海量负面评论淹没。
他重新打开加密通讯系统，调出技术组的待命名单。周野的小队已在基地待命，随时可以行动。但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他知道，现在动，就是输。
他必须让这场火继续烧，烧到对方以为胜利在握，烧到他们开始松懈，烧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高层”忍不住露面。
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沿。
办公室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微响。
屏幕上的热度数字跳到九百二十万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语，又像确认：
“既然你不想让我看见……那就让我看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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