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五分,监控室的屏幕还亮着。
陈砚舟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点,画面重新回到训练室门口的摄像头视角。他将回放速度调到最低,一帧一帧推进。李燃走进训练室后,把水瓶放在桌上,转身开电脑。就在弯腰的瞬间,左手掠过桌底,动作极快,像是在触碰什么。
他暂停画面,放大桌底区域。感应器表面有一道细微的划痕,位置正好对准手指接触点。这不是日常磨损,而是近期留下的痕迹。
他调出该感应器的后台日志,信号中断时间与监控黑屏完全一致——十七秒。
巧合太精准。
他切换权限,进入局域网接入记录。战队规定,私人设备不得接入内部网络,所有手机必须存入储物柜。系统显示,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无任何未授权设备连接。
但李燃确实看了手机。
陈砚舟重新播放视频,聚焦于李燃坐下后的动作。他左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指节微微鼓起,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三分钟后,监控恢复,他迅速将手抽出,手机边缘在掌心闪了一下,随即塞进裤兜深处。
动作隐蔽,却带着慌乱。
他调出训练室的音频备份系统。这套系统通常只用于事故复盘,声音质量极低,且自动覆盖七十二小时。他将时间轴拉到三点十二分十秒,耳机里传来断续的电流声。
然后,一个极轻的声音浮了出来:“……明天必须输。”
声音经过处理,分不出性别,也听不清具体位置。
陈砚舟把这段音频反复播放五遍,终于在背景杂音中捕捉到一句:“否则你家人……别怪我们说话不算数。”
他摘下耳机,盯着屏幕上的李燃。
那个画面定格在他听到“家人”一词的瞬间。他的手指猛地一抖,眼镜滑到鼻梁中间,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这不是心虚,是恐惧。
陈砚舟退出监控系统,打开战队内部人事档案,输入李燃的名字。资料显示,他是二队替补选手,三年前通过公开选拔加入,技术扎实,但性格内向,极少参与公开活动。近两周训练数据波动明显,情绪评估等级连续三次被标记为“低落”。
他调出近三个月的出入记录。李燃每周五晚都会申请外出,理由是“医院探亲”,审批人是战队心理辅导专员。但系统里没有挂号记录,也没有同行人员信息。
他点开财务后台,输入李燃的身份证号。账户明细跳出来,最近一笔入账是三天前凌晨两点四十七分,金额五万元,来源标注为“海外咨询费”。他点开交易编号,跳转页面显示该账户注册地为境外,无企业名称,无联系方式,注册时间是四天前。
这笔钱,来得不明不白。
他靠回椅背,闭眼三秒,再睁开时,目光已落在另一条线上。
如果李燃是被迫的,那对方是怎么让他带手机进训练室的?
他重新调出局域网日志,筛选所有允许携带设备的人员名单。教练组、外联经理、技术员共七人。其中,技术员周正负责设备维护,上周四曾进入训练室检修摄像头。
他点开周正的权限记录,发现其账户在三天前下午一点二十六分,远程登录过设备管理系统,修改了一条参数:允许特定IMEI号设备在非工作时段接入局域网。
那个IMEI号,不属于战队任何登记设备。
他顺着这条记录追踪,发现该设备在当晚两点四十五分短暂连接过网络,信号源来自训练室隔壁的设备间。连接时长四分钟,传输数据量极小,仅够完成一次加密通话。
而那个时间,正是李燃账户收到五万元的前两分钟。
一切开始连上了。
有人通过技术员的权限漏洞,让一部未登记的手机短暂接入内部网络。李燃在训练室接了电话,通话内容涉及威胁,随后账户到账五万元。监控中断的十七秒,是他与外界联络的关键窗口。
不是泄密,是被迫联络。
陈砚舟手指轻敲桌面,节奏缓慢。
他不能现在找李燃谈话。一旦对方察觉已被发现,幕后人很可能立刻升级威胁。更危险的是,如果李燃已经彻底被控制,任何公开动作都会让局势失控。
他打开舆情系统的后台记录,翻阅过去一年类似事件的走向。
“选手被胁迫打假赛”这类话题一旦上热搜,无论真假,职业生涯基本终结。舆论不会关心过程,只认结果。而资本方永远选择切割,以保品牌安全。
他曾见过一个天才选手,因家人被威胁被迫放水,赛后被战队开除,再无队伍敢签。两年后,那人出现在地下赌场,替人代打黑赛还债。
他不想让李燃走那条路。
他关闭财务和人事界面,重新调出训练室的监控画面。李燃坐在位置上,头低着,手指反复摩挲手机边缘,像在确认它还在。
那不是在掩饰什么,是在对抗恐惧。
陈砚舟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李燃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浅色压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但档案照片里,他从没戴过任何饰品。
他调出李燃过去三个月的训练打卡照片,逐一比对。两周前的一张合影中,那只手指上还空着。五天前的日常记录里,压痕出现了。
戒指是后来戴上的。
他记下这一点,没有深究。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切断这条威胁链。
他打开战队通讯录,找到心理辅导专员的联系方式。那人每周五都会批准李燃外出,理由是“定期心理疏导”。但系统里,李燃从未预约过一对一咨询。
他点开专员的工作日志,发现每次批准外出后,都会记录一句:“已确认选手状态稳定。”
可没有任何面谈记录。
这不合流程。
他继续翻查,发现该专员在过去一个月内,曾三次修改李燃的心理评估等级,每次都从“需关注”改为“稳定”。而原始评估是由助理填写的,内容均为“情绪波动,建议干预”。
有人在帮李燃掩盖异常。
是出于疏忽,还是配合?
他暂时无法判断。
他退出系统,重新回到监控画面。李燃在三点十三分离开训练室,走路时肩膀微塌,步伐比平时慢了近一秒。
他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基地顶层的天台。
陈砚舟调取天台摄像头,发现他在栏杆边站了整整二十分钟,期间拿出手机看了很久,最后把手机贴在胸口,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才返回房间。
陈砚舟将这段录像标记为“高危行为”,设为私密存档,未上传至公共系统。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S市的夜依旧安静,远处高楼的灯光稀疏闪烁。
他知道,明天的比赛,李燃一定会出场。
而那通电话里的“必须输”,绝不会是空话。
他回到座位,打开加密邮箱,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留空。他输入一行字:“周五晚的‘心理疏导’,是谁安排的?”
他没发送,只是将邮件保存为草稿。
然后,他点开日程表,找到明天赛前的管理层会议。他把原本十分钟的“选手状态通报”环节,手动延长到三十分钟。
会议由他主持。
他重新看向屏幕,李燃的画面还停在天台。风掀起他的衣角,他站在那里,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陈砚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他没有再看财务记录,也没有调取更多权限。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假赛本身,而是谁在背后盯着这一切。
他关掉所有窗口,只留下李燃接电话的那一帧画面。
画面里,他的手指正微微发抖。
陈砚舟盯着那根颤抖的手指,缓缓摘下机械表,放在桌角。
表盘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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