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一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陈砚舟的手指从桌面上抬起，重新落回键盘。监控屏幕黑着，只有他面前的终端还亮着微光。他没有调出新的数据，也没有打开邮件草稿，只是盯着那块翻转的机械表。表盘朝下，像是被刻意藏起什么。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周野站在门口，胸口起伏，额角还带着训练后的潮红。他穿着队服，袖口卷到小臂，指甲边缘有几道新划痕——刚打完一场高强度对抗赛。他没等回应，直接走进来，脚步沉重，停在办公桌前。
“外面传开了。”他说，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砸出来，“说我们打假赛。”
陈砚舟没抬头。他的手从键盘移开，慢慢放回腿上，整个人靠进椅背。动作很轻，却让空气沉了一截。
“李燃最近不对劲。”周野继续说，“训练赛里他连最基础的走位都犯错，昨天团战放空大招，不是失误，是故意的。”
陈砚舟终于抬眼。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周野。目光不冷，也不锐利，像在评估某种重量。
周野咬了下后槽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砚舟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周野往后退了半步。他比周野高出两公分，体型不算壮，但站姿稳定，肩线平直，像一堵推不动的墙。他绕过桌子，走到周野侧面，抬手按在他左肩上。力道不重，但位置精准，正好卡住发力点，让他无法后退或转身。
“去年三月，”陈砚舟开口，声音平稳，“你签了离队协议。”
周野眼神一颤。
“星火战队给你双倍薪资，三年长约，主场落户你老家。你签字那天，我什么都没拦。”陈砚舟的手没松，“但你打了最后一场比赛，输了。回来后，你在更衣室砸了两把键盘，然后撕了协议。”
周野喉结动了动。
“你说，‘我不走，战队在哪，我就在哪。’”陈砚舟顿了顿，“现在呢？”
办公室陷入沉默。
周野的呼吸变重，但肩膀没再动。那只被按住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发白，却没挣开。
“我不信那些风言风语。”他终于开口，“但我要知道，战队是不是干净的。”
陈砚舟松开手，退后一步。
“你不需要知道细节。”他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毁掉这支队伍。”
“包括李燃？”
“包括所有人。”
周野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他账户里的五万块哪来的？谁批准他每周五晚上出去？心理评估报告为什么全是‘稳定’？这些事你真的一无所知？”
陈砚舟没回避。
“我知道。”他说，“但现在不能动。”
“为什么？”
“因为一旦动手，对方会立刻对李燃的家人下手。”
这句话落下来，周野的表情变了。愤怒没消失，但多了一层迟疑。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追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是队长。”陈砚舟坐回椅子，“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假赛本身，是内部崩盘。只要你还站在这里，战队就不会倒。”
周野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过了几秒，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哑了些：“如果明天他再放水……怎么办？”
“不会。”
“你确定？”
“我确定。”
周野没再问。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手搭上门把时，他停了一下。
“如果最后证明你是错的……”他回头，眼神复杂，“我不会原谅你。”
门关上，声音很轻。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陈砚舟没有立刻动作。他等了整整三分钟，确认周野已经走远，才重新打开监控系统。屏幕亮起，画面切换到选手宿舍走廊。摄像头正对着李燃的房门，门缝底下没有光透出，屋里应该已经熄灯。
他调出权限日志，找到心理辅导专员的审批记录。最近一次外出申请是昨天下午提交的，理由依旧是“定期疏导”，审批时间在晚上八点零七分。但系统显示，该专员当天七点五十六分就已签退。
九分钟后批的假。
他记下这个时间差，没做标记，也没上传日志。然后切换到训练室的感应器后台，重新查看那道划痕的图像。痕迹边缘整齐，像是用金属片快速刮过，不是日常摩擦能形成的。
他放大图像，发现划痕末端有一点暗色残留。不像灰尘，也不像油渍。他调出设备维护记录，发现上周四检修后，技术员周正曾登记使用过新型信号屏蔽贴片，规格与训练室感应器匹配。
但登记表上，回收栏是空的。
他关掉页面，打开战队通讯录，找到周正的名字。入职三年，无不良记录，负责设备维护和网络安保。过去半年，他经手过三次摄像头升级，两次局域网调试。
一切合规。
但他修改过IMEI接入权限。
陈砚舟把这条记录单独提取出来，保存到加密文件夹。然后调出周正的考勤数据。过去七天，他有四次加班超过凌晨一点，其中两次在李燃训练时段之后。
巧合太多。
他退出人事系统，重新回到宿舍监控画面。李燃的房门依旧紧闭。他调出昨晚天台录像，看到李燃站在栏杆边，把手机贴在胸口的画面。那个动作不是在藏，是在稳住自己。
他知道危险，但没退路。
陈砚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一下。
他打开日程表，查看明天赛前会议的安排。管理层十二人参会，议题包括战术调整、赞助商反馈、选手状态通报。他把“状态通报”环节延长到三十分钟，备注栏写上：“需逐人确认心理评估结果。”
这个改动会引来注意。
但他需要时间。
只要再拖二十四小时，他就能拿到境外账户的追踪报告。只要再拖三十六小时，他就能确认心理辅导专员和周正之间是否有通讯记录。
他不能现在揭牌。
他关闭所有窗口，只留下李燃房门的实时画面。摄像头角度固定，门把手下方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钥匙蹭过。他放大图像，发现划痕边缘有细微的金属反光。
有人动过这扇门。
不是李燃。
他记下时间戳，准备调取走廊十分钟内的全部录像。手指刚触到键盘，办公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停电。
是电压波动。
他立刻切回设备日志，发现基地总电闸在三十秒前有过一次微调，持续时间不到两秒。这种操作通常由后勤人员手动完成，用于重启老化线路。
但今晚没有报修记录。
他调出电控室的监控，画面显示十秒前有一道人影闪过，穿着维修工制服，脸被帽檐遮住。那人进了电控间，两秒后离开，手里多了一个黑色U盘大小的东西。
U盘？信号干扰器？
他迅速切换到电控室门禁记录，发现系统显示“无人进出”。
假记录。
有人黑进了权限系统。
他立刻调出周正的值班表。今晚轮值的技术员正是他。
陈砚舟盯着屏幕，手指停在回放键上。
画面里，那人走出电控间，脚步很稳，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拎着工具箱。走到拐角时，他微微侧头，帽檐抬起一瞬。
一道疤痕从耳根划到下颌。
陈砚舟瞳孔微缩。
他见过这道疤。
三年前，在一场地下黑赛的后台录像里。那个负责操控选手设备的人，脸上就有同样的伤。
他迅速调出旧档案，输入关键词。系统跳出一段模糊视频，时间戳是2021年9月17日，地点标注为“南城废弃电竞馆”。画面中，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在拆解一台比赛用机，侧脸清晰。
疤痕位置一致。
他对比两段视频的时间轴。电控间那人停留的时间，刚好够完成一次远程指令上传。
不是巧合。
他立刻切换到战队主服务器，检查核心数据包的完整性。扫描进度走到78%时，警报弹出——有一个隐藏进程正在向外传输加密文件，目标IP位于境外，协议伪装成日常日志备份。
传输已持续六分钟。
他切断进程，锁定IP，发现对方在三秒后主动断开连接。干净利落，像早有准备。
陈砚舟靠回椅背，手指慢慢收紧。
他们知道他在查。
而刚才那道疤痕，是故意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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