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的直播结束三小时后，沈知意坐在办公桌前，屏幕还停留在那段录屏的暂停画面。小满倒立失败时手臂的颤抖被放大了数倍，肩胛骨因用力过度而突起，手指在地毯上抠出几道浅痕。她把这段视频拖进另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样本一：非自愿性应激反应”。
鼠标停在确认键上，她没立刻点击。
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四十分。编辑刚才来过一趟，把一份文件夹拍在她桌上，转身就走。她没当着他的面打开，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翻看内容——是某顶流艺人私生活混乱的爆料大纲，标题写着《从神坛跌落：一场人设崩塌的全记录》。
她合上文件，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温度已经降下来，液体滑过喉咙时带着涩味。镜片蒙了层薄雾，她抬手擦了擦，目光重新落回屏幕。
这不是娱乐挑战，是系统性的压榨。规则设计、推荐位绑定、惩罚机制升级，每一步都卡在主播无法退出的节点上。负债、低人气、家庭困境，这些不是偶然，而是筛选条件。
她把录屏备份上传到离线服务器，三重加密后断开网络连接。刚拔下U盘，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标题只有八个字：“星浪高层操控主播生死”。
正文更短：证据在财务部U盘，编号F7-204。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时间戳显示为凌晨一点十七分。画面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站在保险柜前，手里拿着一个银灰色U盘，侧脸轮廓被阴影遮住大半，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清晰可见——环形纹路，内嵌一道细红线，是星浪集团管理层专属定制款。
她放大图片边缘，发现保险柜门缝处贴着一张标签纸，上面印着“F7-204”字样。
心跳快了一拍。
她立即调出IP追踪程序，将邮件导入隔离环境分析。跳转路径显示信息经过三个境外中继节点，最终源头指向华国境内一处企业级服务器集群。查询注册信息时，系统自动关联到星浪文化子公司“星海数据服务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与星浪副总裁林振宇存在亲属关系。
不是匿名举报，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对方知道她会查，也知道她能追到这一步。敢用真实管理层特征做标记，说明泄密者要么有底气，要么已无退路。
她关闭所有窗口，把U盘插入另一台物理隔离的笔记本。里面没有多余文件，只有一份加密文档，密码提示是“心跳阈值”。
她输入“140”，解锁成功。
文档打开后是两组表格。一组记录了过去半年内参与高强度连麦挑战的主播名单，另一组对应他们的签约合同补充条款。凡是接受过“压力测试类节目”的主播，合同里都有一项隐藏条款：若直播期间突发健康问题，平台不承担医疗费用，且主播需赔偿“流量损失费”。金额从五万到三十万不等。
更关键的是备注栏里的分类代号：“可回收资源”、“高耐受型”、“临界淘汰”。
小满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栏，标注为“潜力回收型”，评估等级B 。
她盯着这个分类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紧。
这不是事故预防机制，是风险分级系统。他们早就知道哪些人会咬牙坚持，哪些人会被逼到极限。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按下录音键，接通电话。
听筒传来一段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失真：“沈记者，想知道‘心跳挑战’幕后主使是谁吗？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她没说话，也没挂断。
对方顿了两秒，继续说：“你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决定谁上场、谁出局的人，还在看着你写稿。”
话音落下，通话自动中断。
她立刻回拨，提示该号码不存在。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她嘴角微微扬起。
“老地方”，说明对方清楚她过往调查轨迹。三年前她跟踪一家医美机构资金流向时，曾在城西工业区废弃仓库蹲守两周。两个月前追查选秀打投黑产，她在南城客运站旁的便利店连续蹲点五天。这两个地点都被列为内部保密坐标，连报社同事都不知道。
现在有人主动提起“老地方”，要么是曾经接触过她的调查档案，要么就是……直接来自对方内部。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色金属盒，打开后是一台信号屏蔽器。启动后红灯亮起，办公室内的无线设备全部断联。她又从笔记本下方抽出一张微型检测卡，贴在手机背面，屏幕显示“未侦测到远程监听”。
做完这些，她把U盘和打印资料塞进公文包，关掉电脑。
起身时，她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顶流爆料文件。
编辑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耳边：“这月再不产出爆款，你就调去写通稿。”
她走回去，抽出一支笔，在文件封面写下一行字：“建议标题改为《谁在制造塌房？——论资本操控下的艺人危机公关链条》。”然后把整份文件塞进碎纸机。
机器运转的声音持续了十几秒。
她拎起包走出办公室，电梯下行过程中掏出手机，给一个长期合作的技术员发了条消息：“帮我查一下，星浪财务部最近有没有员工申请离职或调岗。”
发送成功后，她抬头看向电梯镜面里的自己。
眼神很稳。
七点五十三分，她站在公司楼下等车。夜风有点凉，吹动她外套下摆。一辆网约车驶近，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问去哪儿。
她报了一个地址，不是工业区，也不是客运站。
而是市中心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馆，玻璃幕墙朝东，正对着星浪总部大楼西侧入口。
车子启动后，她打开包，取出防窃听检测仪放在腿上。仪器屏幕安静地亮着，绿灯闪烁。
七点五十八分，手机再次震动。
还是那个号码。
她按下录音，接通。
变声后的男声响起：“改变计划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不去废弃仓库，也不去车站。你想见面，就得按我的节奏来。”
对方沉默了几秒。
“你变了。”他说。
“你们也一样。”她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以前不敢露面，现在敢打电话了。是不是觉得我快停笔了？”
“我们只是想让你看到完整的故事。”
“那就别藏在暗处。”她握紧检测仪，“八点十五分，我在星巴克靠窗第二桌。你可以不来，但来了就得说实话。”
对方没回应，通话再次切断。
她放下手机，仪器绿灯依旧稳定闪烁。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前方十字路口信号灯由黄转红。
司机踩下刹车。
车身缓缓停下。
她抬头望向前方。
星浪总部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顶层会议室还亮着灯，隐约能看到有人影走动。
她忽然注意到，大楼西侧外墙的LED广告屏正在播放一条新宣传片。
画面中，一个年轻女主播笑着举起双手：“加入星耀连麦挑战赛，赢取百万奖金！安全第一，快乐直播！”
背景音乐轻快活泼。
可就在镜头切换的瞬间，右下角闪过一行极小的文字：
【特别提醒：参赛者须签署《极端情况免责协议》】
那行字只出现了不到半秒，随即被赞助商logo覆盖。
她猛地坐直身体。
司机松开刹车，车子重新启动。
她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广告屏。
可下一帧画面已经换成饮料广告。
她收回手机，呼吸略重。
信号灯转绿。
车辆驶过路口。
她低头看向检测仪屏幕。
绿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变成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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