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响了。
陈砚舟没有立刻去接。主屏上，“#心跳挑战危险规则#”正停留在热搜第七位，热度曲线在凌晨零点十五分出现陡升，随后趋于平缓，像是被什么力量缓缓压住。他盯着那条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和昨晚零点时一模一样。
电话还在响。
他终于起身，绕过操作台，按下免提键。对面传来战队技术组负责人低沉的声音：“陈总，我们刚完成数据复核，所有源码、日志、触发逻辑全部可追溯，原始文件已打包存档。”
“好。”他点头，“同步给法务那边，让他们准备好应对预案。”
“已经发过去了。”对方顿了顿，“但……微博那边的数据有点不对劲。话题热度刚冲到第五，突然断流，现在讨论帖大面积折叠，连带相关关键词搜索结果也被替换。”
陈砚舟眼神一凝。
他转身调出第三方舆情监控面板，三平台并列对比图瞬间展开。微博、抖音、知乎的热度走势原本高度同步，但在上升至峰值后，微博端流量注入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重复话术集中刷屏——“主播自愿参与”“平台只是提供舞台”“观众别带节奏”。
更关键的是，原词条“#心跳挑战危险规则#”在十分钟内从热搜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词条“#主播自愿挑战极限#”，发布时间标注为凌晨一点二十三分，话题主持人认证为“星浪直播官方运营”。
他放大后台操作记录，发现该话题创建IP来自星浪总部数据中心，发布后三分钟内涌入超过两万条评论，点赞前十的内容清一色使用相同句式：“理解平台规则，尊重选手选择。”
这不是自然发酵。
是清洗。
他拿起手机，打开私人笔记，输入一行字：“热搜可删，词可替，舆论可控。”随即加密归档，标记“YQ-04阶段一”。
就在这时，主屏右下角弹出一条实时警报：**“#心跳挑战危险规则#搜索结果异常，疑似人工干预。”**
他冷笑一声，调出数据溯源协议，追踪话题最初爆点。系统回溯显示，首个引爆账号为科技博主“数码观察员”，粉丝量八十万，内容以中立评测著称。其发布的长文标题正是他昨夜拟定的那句：“所谓‘自愿’？星浪‘心跳挑战’合同竟无风险界定”。
文章发布时间为零点十五分，精准卡在系统推送之后。
证据外泄成功。
但他也清楚，这种级别的爆料不可能靠一个博主自发完成。对方要么被提前接触，要么就是内部有人配合放料。不管哪种，都说明星浪内部已有裂痕。
他正准备进一步分析流量注入路径，指挥室门被推开。
技术组副主管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陈总，我们抓到了反向水军的操作痕迹。从凌晨一点开始，星浪运营后台启动了‘舆情净化程序’，批量调用签约主播账号和MCN机构矩阵号，统一话术引导转向。”
“净化程序？”陈砚舟挑眉。
“他们自己起的名字。”副主管苦笑，“系统日志里有执行指令编号：OP-CLEANSE-553。触发条件是‘负面话题进入前五’，自动激活三级响应。”
陈砚舟沉默片刻，忽然问：“这个程序，什么时候上线的？”
“内部文档显示，三个月前部署，最近两周频繁调用。”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临时应对，而是早有准备。星浪早已把压制舆论当成日常运维的一部分，像清理垃圾数据一样清除不利声音。
他重新看向主屏，那个被顶替的新话题“#主播自愿挑战极限#”正在稳步上升，评论区一片“正能量”氛围，仿佛昨夜那场直播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
可他知道，小满倒立时颤抖的手臂，周野录下的每一帧画面，法务团队确认的合同漏洞，都不是能被几句口号抹去的事实。
真正可怕的不是遮掩，而是遮掩得如此熟练。
他拨通加密线路，接通战队法务助理。
“我需要一份正式声明草案。”他说，“不点名，不指控，只陈述两个事实：第一，现行主播协议中存在‘自愿承担一切风险’类模糊条款；第二，部分直播惩罚机制与生理安全边界存在冲突。措辞要专业，不留攻击性口实。”
“明白。”对方回应，“发布渠道？”
“先内部备案，等下一步指令。”
挂断后，他靠向椅背，目光落在机械表盘上。指针指向上午九点四十七分。距离热搜被撤，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资本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冷酷。
这不是慌乱中的补救，而是一次标准流程执行。拍桌子、开会议、下命令、换词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演练过无数遍。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接手战队时签的第一份合作合同。当时法务提醒他注意第七条第三款，他没在意。直到今天才意识到，那些看似普通的文字背后，藏着多少被默认的牺牲。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屏前，调出星浪企业架构图。法务部、运营部、公关部全部直属副总裁林深管辖，而林深的背后，是两家境外资本联合控股的母公司。
一层层看下去，每一步决策都有归属，每一个动作都有源头。
他正准备深入查看法务总监张维的履历，主屏突然跳出一则新闻推送：《星浪直播发布声明：连麦挑战全程合规，主播签署知情同意书》。
配图是一份模糊的电子合同截图，红圈标注“自愿参与”四字。
发布时间：九点五十六分。
他眯起眼。
这份声明来得太快，快得不像在回应舆论，倒像是等着这一刻。
他立即调取声明发布路径，发现稿件由星浪总部法务部起草，九点四十分提交审批，九点五十二分通过，九点五十五分全平台推送。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且跳过了常规媒体审核流程。
显然是特批。
他翻出通话记录，找到昨晚那位法务助理的号码，再次拨通。
“帮我查一个人。”他说，“张维，星浪法务总监。我要他近三年经手的所有公开诉讼案，尤其是涉及主播解约、工伤认定这类的。”
“需要多久？”
“越快越好。”
“最快中午前能出初步报告。”
他挂了电话，转而打开邮箱，将昨晚收到的录屏文件重新命名，上传至战队最高权限档案库。文件夹标题设为“YQ-04证据链备份”，访问权限限定为本人及指定三人。
做完这些，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三个名字：张维、林晓、林深。
然后划掉最后一个。
现在还动不了他。
但前两个，可以试试水。
他按下内线电话：“通知公关组，准备一场小型媒体通气会，主题是‘电竞选手心理健康保障机制’。邀请名单里加上‘数码观察员’。”
对方迟疑：“这和当前舆情有关联吗？”
“有关。”他淡淡道，“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只是选手的老板，还是他们的底线。”
通话结束，他站起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输入密码，取出那份半年前起草的《选手权益保护提案（草案）》。
翻开第一页，页眉那句“当规则成为枷锁，就必须有人去拧松第一颗螺丝”依旧清晰。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合上文件，放进公文包。
这时，手机震动。
是一条系统提醒：
“舆情先知系统更新完成。”
他坐回椅子，主屏自动切换至待接收界面。
时间跳转：00:00:00。
三条新信息浮现：
#女主播连麦猝死#爆→虚假
#某顶流吸毒#热→虚假
#星浪法务总监涉瞒报#涨→真实
他的目光停在最后一条。
嘴角微微抬起。
张维，你这么急着出面灭火，那就别怪我把你推上前台。
他打开电脑，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填入战队法务助理地址，正文只写了一句话：“按计划，释放张维的诉讼记录。”
光标在发送键上方悬停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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