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停在U盘接口边缘，金属触头半露在外。她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对方的脚步声在临近，节奏平稳，不疾不徐。桌角的咖啡杯被轻轻放下，深色液体微微晃动，没洒出来。
“你刚见的人，不是星浪的人。”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子砸进静水。她终于抬眼。
男人站在对面，大衣未脱，袖口露出一截机械表带，表面泛着冷光。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从容，仿佛早已预约过这场会面。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边合上的笔记本上，没多看一眼，也没追问。
沈知意收回手指，顺势将U盘彻底拔出，攥进掌心。她没关录音设备，只是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寸许，遮住开机状态的指示灯。
“你怎么知道我见了人？”她问。
“因为你现在还坐在这儿。”他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如果是陷阱，你会立刻走。如果是交易完成，你会马上离开。可你还在等什么——等它生效？还是等下一个信号？”
她没回应。
他放下杯子，从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桌面中央。展开后是一张热搜趋势截图，时间标记为今晚十二点零三分，词条写着“#星浪上市受阻#”，热度曲线陡升，位置锁定第三。
“这个会爆。”他说。
“谁做的预测？”
“不需要来源，只需要结果。”他指尖轻点图示峰值，“你手里有东西能解释为什么。而我，能让它被人看见。”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你知道星浪有多少公关团队？他们能在半小时内把热搜压下去，换成十种不同版本的‘真相’。你以为一个截图就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他们能删榜。”他语气依旧平，“我也知道他们每次删榜，都会留下痕迹。昨天那个‘心跳挑战’的话题，上升到第五位时断流，数据包异常中断，反向话题三分钟内上线。这不是应对，是预演。”
她眼神微动。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
“我知道你在查的资金链。”他说，“也知道那份所谓的‘心理辅导基金’，三年来没有一笔支出记录。更知道审批通道绕开财务总监，直通法务部特批流程——张维签的字，每月十五号下午三点前提交系统确认。”
她的呼吸略微一滞。
这些细节，她只在U盘文件里见过。
“如果你现在发稿，没人信。”他继续说，“媒体会说你是碰巧撞上热点。但如果等热搜炸了再跟进，就是证据落地。舆论需要支点，而我可以给你那个支点的时间。”
“你想要什么？”她终于开口。
“不是我要什么。”他看着她，“是你打算怎么用你手里的东西。毁掉一个平台，和揭露一段黑幕，是两件事。前者需要节奏，后者只需要事实。但如果你想让事实生效，就得学会借力。”
她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U盘边缘。
“你帮我是为了救‘暗刃’？”她问，“还是怕星浪吞了你们的生存空间？”
“我只想毁掉一个用规则杀人而不担责的平台。”他说，“和你一样。”
这句话落下来，空气像是凝了一瞬。
她抬眼看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张脸。下颌线条分明，眉宇间有种长期紧绷后的松弛感，不像是放松，倒像是习惯了重压下的冷静。他的手放在桌上，指尖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腕表随着呼吸微微反光。
“你有办法让报道不被压下去？”她问。
“我可以确保它出现在热搜上升期。”他说，“而不是等热度过去才被人翻出来。”
“怎么保证？”
“我不保证。”他摇头，“我只控制节点。比如——”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个倒计时：23:41:17。“零点一刻，YQ-04预案启动。三个垂直媒体后台会收到一份分析报告，标题是《所谓“自愿”？星浪“心跳挑战”合同竟无风险界定》。这份报告不会提你，也不会提U盘，但它会引爆公众对规则合法性的质疑。”
她盯着那个数字，心跳加快。
“然后呢？”
“然后你发文。”他说，“时机要准。不能早，也不能晚。在话题冲上前三、平台尚未反应过来的窗口期——大概只有七到十分钟。那时候讨论量最大，算法推力最强，压制成本最高。他们来不及洗榜，只能被动回应。”
她低头看向笔记本，屏幕还停留在加密文件夹界面。她可以现在就打开文档，草拟框架。标题已经有了，《星浪“风险金”之谜：百万资金去向成疑》。内容结构也清晰：先列转账记录，再指出审批异常，最后关联主播工伤案例。证据链完整，逻辑闭环。
但她没动。
“你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出现？”她问。
“因为我知道你今天会拿到关键证据。”他说，“也知道你不会立刻公开。你会验证，会犹豫，会担心被反咬一口。所以我来了。不是来拿你的东西，是来告诉你——你不用一个人推石头。”
她看着他。
“你不怕我反过来咬你？”她说，“‘暗刃’最近的动作不小，外界都在传你们背后有人操盘。如果我把你也写进去，说你是另一个想借势上位的资本玩家呢？”
他轻轻笑了下。
“你可以试试。”他说，“但我建议你先查清楚，是谁在三天前把周野直播录屏送到了我的邮箱。又是谁，在昨晚匿名举报了星浪直播间的违规弹窗机制。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那我们没必要谈下去。如果你觉得其中有线索——那就值得合作一次。”
她瞳孔微缩。
周野的录屏……她确实查过传播路径。IP跳转三次，最终指向一个加密中转站，无法溯源。但她记得那份文件的命名方式——“Shadow_Live_Rec_0415”，是选手内部常用的格式。
“是你让他发的？”她问。
“是他自己决定发的。”他纠正，“我只是接收了他选择传递的信息。就像你现在，也可以选择不信任我，直接走人。但那样的话，你手里的东西，最多变成一篇被埋进首页第二页的深度稿。而星浪，明天照常推进IPO材料申报。”
她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滑向深夜。
她缓缓松开握着U盘的手，将它放进风衣内袋，贴近胸口的位置。然后，她打开笔记本，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发布预案”。
“如果我按你说的做，”她说，“你能保证什么？”
“我不能保证安全。”他说，“我只能保证时机。零点一刻，热搜启动。七分钟后，热度达到临界值。那一刻，全网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星浪的规则问题上。你要做的，就是在那个瞬间，把真正的钱的问题抛出去。”
她点头，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还有一个问题。”她说。
“说。”
“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反应？”她问，“万一他们根本不理这个热搜呢？”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又望向窗外。
“因为他们已经删过一次。”他说，“而每一次删除，都是在承认——他们怕。”
桌上的两杯咖啡都凉了。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关闭电脑。屏幕上的文档正在一行行填充，标题下方列出五个核心论点，每个后面标注了对应的证据编号。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看他是否在看手机，看他是否紧张。
但他只是坐着，手指偶尔轻敲桌面，像是在数节拍。
倒计时显示：23:56:08。
他忽然说：“他们会在九点五十五发声明。”
她停下打字。
“什么声明？”
“否认风险金存在。”他说，“声称所有签约金全额到账，主播自主支配。同时附上一份伪造的财务公示截图，发布时间卡在九点五十六分，正好压过晚间新闻尾声。”
她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这么细？”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就像某种确认。
她看着那三下轻响落定，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推测。
这是预知。
她张了嘴，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浮现在锁屏界面：
【系统更新：#星浪上市受阻#→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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