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陈砚舟低头看了一眼,锁屏上浮现那条熟悉的推送。他没点开,也没说话,只是将屏幕转向沈知意。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随即合上电脑,抓起风衣就往门口走。
“我去查。”她说。
陈砚舟没拦她。他知道她要去哪——U盘里的数据,那串异常IP地址,从昨晚开始就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现在有了热搜的印证,她不会再等。
雨还在下,不大不小,打在屋檐上发出持续的滴答声。沈知意站在路边招手叫车,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地图定位:城西老工业区边缘,一家名叫“极速通”的网吧。
车来得很快。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抽烟,车窗半开,烟味混着湿气钻进鼻腔。她没说话,报了地址,靠在后座闭眼养神。可脑子里全是监控画面的想象——模糊的人影,压低的帽檐,敲下“规则违法”四个字的手。
二十分钟后,她推开了网吧的门。
一股陈年泡面和塑料地板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十几台机器零星亮着,几个年轻人趴在桌上睡觉,角落里一个男孩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指飞快敲击键盘。收银台后坐着个穿工字背心的男人,脖子上搭条毛巾,正低头刷短视频,头也不抬。
“查监控。”沈知意直接说。
男人抬眼,眼神防备,“哪个?”
“昨晚十点左右,B区第十二号机。”她拿出采访函,“我是《深蓝周刊》的记者,不写你们店名。”
对方没接文件,反而把手机扣在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记者都一样,一曝光就完蛋。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沈知意没动,目光落在他桌角一张纸片上。那是张艺考准考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孩扎马尾,笑得很腼腆。
“你女儿今年考?”她问。
男人愣了下,点头。
“美术类?”
“嗯。”
“去年有个画室老师收贿,帮学生改分,闹得挺大。”她语气平淡,“教育公平这事,查起来没人能躲。”
男人沉默了几秒,终于伸手打开抽屉,插上U盘调出备份系统。
“只能看十分钟。”他说,“看完我就删。”
录像画质很差,B区摄像头角度偏斜,第十二号机正好卡在边缘。但时间对得上——昨晚21:58,一个人走进区域,戴黑色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坐下后立刻低头操作。
沈知意让老板暂停画面。
“放大手。”
鼠标拖动框选,画面拉近。那人右手放在键盘上,左手自然垂落,袖口滑开一截手腕。一道横向疤痕清晰可见,约三厘米长,颜色比周围皮肤浅。
她瞳孔微缩。
周野有同样的疤。训练时被金属支架划伤,战队医疗记录里写着“右腕尺侧表皮撕裂”。
太像了。
但她没急着下结论。重新播放视频,逐帧观察动作细节。那人打字速度不快,每个字符间隔明显,不像职业选手那种肌肉记忆式的连击节奏。翻页时,左手小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导致页面多点了两次返回。
这个动作让她皱眉。
她记得李燃体检报告里提过神经性震颤,青训时期就被列为潜在风险项。后来听说他靠药物控制,日常几乎看不出异常。
可这种细微的失控,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会重现。
她让老板倒带,反复看了三遍。每一次,那个小指的抖动都出现在点击瞬间。
“能导出这段吗?”她问。
“不行。”老板摇头,“系统只存七天,而且不能外传。”
“那我拍下来。”
她举起手机,对着屏幕录了一段。老板没阻止,只是默默关掉了其他窗口。
离开前,她把采访函留在柜台上。“不会写你店名。”她重复了一遍。
外面雨势渐大,她站在屋檐下拨通电话。
信号断了。
重拨,提示正在通话中。
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路灯杆,第三次拨打。
接通了。
“是我。”她说,“找到了发布源,B区十二号机,时间吻合。操作者……疑似周野。”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周野昨晚十点在哪?”陈砚舟的声音传来,平稳得像在问天气。
“怎么?”
“他在加练。”陈砚舟说,“门禁系统显示,他从七点半进场,一直到凌晨一点才离开。期间没有外出记录。”
沈知意站在雨中,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
“可是手腕的疤……”
“疤痕可以模仿。”陈砚舟打断,“但习惯改不了。周野打字用指尖发力,速度快而轻;视频里那人是掌根压键,每一下都像在确认自己没按错。这不是选手的手法。”
她想起那个反复点击失误的小指。
“还有,”陈砚舟继续说,“战队备用账号上周被用来注册这家网吧会员,实名信息是李燃。”
沈意呼吸一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不是为什么。”陈砚舟声音低了些,“是他唯一能做的。”
沈知意握紧手机,雨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指纹识别区。
她突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爆料。李燃知道平台会删帖、封号、抹痕迹。所以他选择最原始的方式——用公众平台发声,用匿名身份留下证据。哪怕只有几秒钟,只要有人看到,只要话题能跳出来,就够了。
他不是在逃避责任,是在赎罪。
“他还去过那里吗?”她问。
“不确定。”陈砚舟说,“但那个账号最近登录频繁,IP集中在夜间,地点都在工业区一带。如果他还在行动,应该还会再去。”
沈知意抬头看了看天。
雨没停,风却小了。
她转身走向街对面的公交站,脚步加快。手机里还存着那段视频,她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看一遍。尤其是那个小指抖动的瞬间,她总觉得还能挖出更多东西。
公交车来了,她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霓虹被雨水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团,车灯扫过路边广告牌,一闪而过的字迹像是“合规审查”。
她没在意。
打开相册,回放那段录像。放大,暂停,逐帧推进。
就在画面跳到操作者起身离开的一刻,她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人起身时,左手扶了下桌沿,袖口再次滑落,露出整段小臂。
除了那道明显的疤痕,内侧还有一小块褐色斑痕,形状不规则,边缘略微凸起。
她心头一跳。
这不是旧伤。
更像是长期注射留下的色素沉淀。
她猛地想起什么,迅速翻出李燃的公开训练日志。其中一条记录写着:“因体能恢复需要,接受阶段性营养支持治疗。”
官方说法总是含糊其辞。
她盯着那块斑痕,手指悬在转发键上方。
还没决定要不要发给陈砚舟,手机忽然震动。
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想查真话,今晚十一点,老铸造厂东楼。”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
发送时间是三十秒前。
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但运营商标记为虚拟号段。
她没回。
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腿上,闭眼深吸一口气。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盏盏掠过。
她睁开眼时,已经换了表情。
公交车缓缓停下,下一站是工业区中转站。
她起身,走向车门。
雨还在下。
她撑开伞,走进夜色里。
脚步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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