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三十七分，城市尚未沉睡。
沈知意的手指悬在电脑屏幕的“退回”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邮件附件里的内容她已经翻了三遍：几张模糊的走廊照片，一段断断续续的录音文字稿，标注时间为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地点是某酒店后门。可她刚查过那名顶流的行程——昨晚他正在横店片场拍夜戏，监控画面里穿着戏服，连续工作八小时，连手机都没碰过。
证据链从根上就断了。
她把页面最小化，打开本地存档的时间轴表格。这是她多年调查养成的习惯，所有公开信息必须能对上时间、地点、人物动线。这次的爆料材料，连最基本的交叉验证都过不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赵明远站在门口，领带歪斜，手里捏着半截烟，没点。
“审完了？”他问，声音沙哑。
沈知意抬头，“没发。”
“为什么？”他走近两步，盯着她的屏幕，“粉丝炸了，热搜词条已经挂了半小时，其他媒体都在等我们定调。你是首席，你不发，谁发？”
“因为证据不成立。”她说得平静，“照片拍的是背影，脸都没露。录音里说话的人没报名字，也没提具体事。时间线对不上，片场监控我刚调出来，他根本不在酒店。”
赵明远冷笑一声，把烟塞进嘴里，又拿出来，“沈知意，你又来了。我们是媒体，不是警察。观众要的是真相吗？他们要的是故事。有热度，有冲突，有反转，就够了。”
“那不是新闻。”她手指离开键盘，转头直视他，“那是造谣。”
“造谣？”他猛地拍了下桌子，“上个月‘星耀’旗下那个女艺人，我们没写，结果‘娱乐前线’一篇稿子带崩股价，人家现在都上市了！流量就是钱，钱就是话语权。你守着你那套‘证据链’，等你查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沈知意没动，“那也不是我的新闻。”
赵明远盯着她看了三秒，眼神从愤怒转为疲惫，“十二点前，必须交稿。不发，你就别来上班了。”
门被摔上，震得桌上的水杯晃了一下。
她没回头，也没出声。手指重新落回键盘，在审稿意见栏敲下：“证据不足，建议暂缓发布。”点击退回，邮件状态变成“已驳回”。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微信，不是电话，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图文消息。
她点开。
是一张银行转账记录截图。收款人姓名打了码，但账号后四位和她前天在咖啡馆偷拍到的李燃钱包里的卡号一致。金额是五万，备注栏写着：“演出酬劳，保密。”
沈知意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立刻截图，反向查询号码归属。虚拟运营商，注册信息为空，一次性号码。
她调出时间轴表格，把这条信息的时间标上去——凌晨零点四十九分。
再查“暗刃”官微的声明发布时间：零点三十五分。
声明发布后十四分钟，这张截图就出现在她手机里。
信息源不可能是外界。能拿到选手账户明细的，只有内部财务、法务，或是监管机构。
她盯着“演出酬劳”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这不是酬劳。这是封口费。
而对方特意把这条记录发给她，还附了一句话：“陈砚舟的局，你玩不玩？”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咖啡馆二楼拍到的画面：李燃低头接过信封，手指发抖；巷口的西装男袖口露出半截工牌，星耀传媒。
星耀，陈砚舟，李燃，五万转账。
一条线在她脑子里慢慢浮现。
她站起身，抓起风衣，动作干脆。平板塞进包里，U盘插进电脑，三份数据同步备份到加密云盘和本地存储。拔出U盘，收进内袋。
玻璃倒影里，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有刚才的压抑，而是像刀锋出鞘。
电梯下行，数字一层层跳。
她按下手机通讯录，拨通一个长期合作的线人号码。
“帮我查‘暗刃’替补选手李燃的公开信息，尤其是近期财务异常记录。”她说，“银行流水如果有权限，也想办法调。”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你盯上电竞圈了？”
“有人把线索塞到我手里。”她靠在电梯壁上，声音压低，“还问了我一句，玩不玩。”
“你打算玩？”
她没立刻回答。电梯到达一楼，门开。
夜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刘海。
“我父亲被封杀前，说过一句话。”她迈步走出去，“有些局，一开始看不清，但一旦入局，就不能退。”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要小心。电竞圈这几年，水比娱乐圈深。”
“我知道。”她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街对面的便利店。
冷饮柜的灯光映在玻璃上，模糊地照出一个穿风衣的女人身影。
她忽然停下脚步。
就在刚才，她走出编辑部时，那个位置没有人。
她盯着玻璃，缓缓抬起手，拉紧风衣领口。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
这次是一段十秒的音频。
她点开。
背景音很安静，像是室内。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一把低沉的男声，只说了一句：
“声明发了，他们开始动了。”
声音很短，但足够清晰。
她迅速打开声纹分析软件，导入音频。波形图跳动，系统提示“样本过短，无法匹配数据库”，但基础频率显示，说话人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语速平稳，语气冷静，不带情绪。
不是赵明远，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线人。
她把音频文件加密存入专用文件夹，命名为“06-01-陈局-音频”。
然后打开地图，输入第一个线人约定的见面地点——城东老工业区，一家通宵营业的打印店。
车子启动，雨刷器划开挡风玻璃上的水痕。
她刚拐上主路，手机第三次震动。
还是那个号码。
这次是一张照片。
她点开。
画面里是一扇门，金属门框，漆面有些剥落。门牌上写着“训练室B”，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
是“暗刃”基地内部。
照片拍摄时间显示：凌晨零点五十七分。
她盯着那扇门，手指慢慢收紧。
训练室B，是李燃每天训练的地方。
而这张照片，是在她收到转账截图后八分钟，从内部拍下的。
对方不仅知道她在查，还在向她展示——他们能随时进入战队核心区域。
她把车速压低，左手摸到副驾驶座下的录音笔，打开电源，塞进风衣内袋。
前方红灯亮起。
她踩下刹车，目光扫过两侧后视镜。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斜后方，车窗贴膜，看不清里面。
她没动，等红灯跳转。
绿灯亮起，她轻踩油门，车子平稳起步。
后视镜里，那辆黑车没有跟上来。
她驶过十字路口，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录制键。
车内安静。
只有雨刷器规律地摆动，一下，又一下。
她盯着前方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嘴唇微微动了动。
“如果这是局……”
她低声说，“那我就看看，谁在操盘。”
车子拐进一条窄巷，车灯照亮前方斑驳的墙面。
墙上贴着一张被雨水泡皱的海报，角落印着星耀传媒的标志。
她放慢车速，视线扫过标志下方的一串数字——那是星耀旗下艺人活动的报备电话。
她拿出手机，快速记下号码。
巷子尽头有光，是那家打印店的招牌。
她右转，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此时，后视镜里，一道车灯亮起，从巷口缓缓驶入。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向副驾驶，握住了包里的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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