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还亮着。一条未读短信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顶端，发信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隐藏号码。他没急着点开，手指悬在上方，指节微微泛紧。
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声控灯感应音。张总坐在长桌另一头，西装笔挺，脸上挂着那种让人说不出拒绝理由的笑。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心跳挑战”公众声明确认书》，另一份是战队替补选手李燃的内部处分通报复印件。
“我们不是要你撒谎。”张总把笔推到他面前，“只是请你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公开说明这个活动完全自愿，没有任何强制行为。你签了，对大家都好。”
周野没动。他记得昨天训练结束前，法务组刚发来通知，说星浪正在配合监管部门做合规审查。可今天一早，他就被临时叫来总部开会，连换下的队服都还搭在手臂上。
“我从来没参加过这个挑战。”他说。
“但你是平台签约主播。”张总语气不变，“影响力越大，责任越重。现在网上有些不实言论，说平台逼人出事。你一句话，能平掉很多误会。”
周野低头看那份声明。上面写着“本人知晓并认可所有规则设置”，落款处已经印好了他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只剩签名空白。
他想起前两天李燃在食堂吃饭时手抖得厉害，汤勺差点掉进餐盘。也想起上周三深夜，自己加练完路过青训室，看见李燃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屏幕上是一段心跳曲线图。
“如果我不签呢？”
张总终于放下茶杯，声音轻了些：“那你今年的续约评估，可能就要重新考虑了。毕竟……战队形象管理也是合同义务的一部分。”
空气静了一瞬。
周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合约到期后不续签，不只是失去收入来源，更意味着脱离顶级资源池。训练数据、赛事通道、医疗保障——所有支撑他走到今天的体系都会断裂。而替补席上，已经有三个新人等着顶上来。
他伸手去拿笔。
指尖碰到金属外壳的刹那，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低头，点开短信。
“别签，我在。”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字。可他知道是谁发的。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三年前被原战队扫地出门那天，是他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提醒他那份解约协议里藏着违约金陷阱；去年世冠赛前夜，有人把对手战术调整的日志发到他邮箱，署名空白；还有上个月心理辅导课结束后，助理悄悄塞给他的那份体检报告，上面标注了“营养支持建议”。
每一次，背后都是这个人。
周野把笔放回桌面，动作很慢。
“我说了，我没参与过这个挑战。”他抬头看着张总，“所以让我证明一个我没做过的事，是不是有点荒唐？”
张总的笑意淡了几分：“周选手，你要想清楚。这不是针对你个人。整个行业都在风口上，我们需要稳定的声音。”
“那你们去找那些真签了字的人发声。”周野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短促的响声，“我不是工具人，也不会替别人背锅。”
“你以为你有选择？”张总终于抬高了声音，“你以为‘暗刃’真能护住你？林深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
周野脚步顿了一下。
林深的名字像一根刺。他曾是“暗刃”的前任经理，后来跳槽去了资本方，半年后因涉嫌操纵比赛被调查，最终销声匿迹。业内传言，是他泄露了战队战术库。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把他踢出局的，是陈砚舟。
“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周野转过身，“我只知道我现在站在哪一边。”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时，张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会后悔的。不只是你，还有你关心的人。”
周野没回头。
他拉开门走出去，走廊灯光打在脸上，有些刺眼。电梯还在七楼，他选择了楼梯间。一层层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水泥台阶上回响。
直到走出大厦玻璃门，冷风扑面而来，他才发觉额头出了汗。
雨停了，路面湿漉漉的映着霓虹。他站在路边，掏出手机，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他按下通话键。
铃声响到第三声就被接起。
“是我。”周野说，“我没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陈砚舟的声音很稳，“你做得对。”
“他们说要封我。”
“不会。”对方答得干脆，“他们现在不敢动你。”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更大的事爆出来。”陈砚舟顿了一下，“等风头过去，我会安排你接受一次专访。”
周野握紧手机：“说什么？”
“说实话就行。”
电话挂断后，周野站在原地没动。街对面的大屏正在播放星浪娱乐的广告，画面里一群年轻主播笑着喊口号：“勇敢一点，心跳更燃！”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抬起手，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
手机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来自战队群。
苏燃发了个定位，附言：“老地方宵夜，就差你了。”
下面有人回复：“听说周野今天被高层约谈了？”
苏燃回：“瞎传什么，人家正主都来了。”
周野深吸一口气，迈步穿过马路。
他走进巷子深处那家通宵营业的小店，推开门，热气混着油烟味扑面而来。几个人同时抬头看他。
“来了？”苏燃拍了下旁边的空座，“等你好久了。”
周野坐下，接过递来的冰啤酒。瓶子外壁凝着水珠，顺着掌心滑下去。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李燃小声问，眼睛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周野看了他一眼，没直接回答。
“以后少接他们的活。”他说，“不管给多少钱。”
李燃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多少。”周野打断他，“只要知道不该碰，就够了。”
苏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再追问。他拿起筷子敲了下碗边：“行了，既然人都齐了，那就祝咱们下一场比赛——全胜归来。”
大家举杯。
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周野喝了一口，辣意从喉咙烧到胃里。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觉得肩膀轻松了些。
手机静静躺在桌上，屏幕暗着。
但刚才那条未读消息他已经看到了。
热搜第三位换了内容。
#女主播连麦猝死#正在上升，讨论量迅速逼近五十万。
他没转发，也没评论。
只是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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