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零八分，墙上的电子屏跳出警报时，沈知意正盯着邮箱界面。新邮件的标题刺眼：《关于贵刊即将发布不实报道的严正声明——星浪文化法务部》。
她没点开附件，手指先落在键盘上，调出后台数据。编辑部服务器日志显示，三分钟前有异常IP扫描记录，来源标记为某第三方舆情监控机构，与星浪长期合作。
她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抽出一张A4纸，将律师函打印出来。红章压在“严重失实”四个字上，语气强硬，称报道内容“纯属捏造”，并警告若如期发布，将追究法律责任，索赔金额未列明，但用了“全额追偿”一词。
她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电话接得很快。
“你们收到律师函了？”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陈砚舟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另一份电子版文件。他刚让法务组完成初稿，反诉状标题已定：《关于星浪公开诽谤“暗刃”战队名誉权侵权的法律主张》。
“刚看完。”他说，“他们措辞很急，连‘恶意引导粉丝攻击平台’这种话都敢写进正式函件，说明内部已经乱了。”
沈知意把律师函翻到第二页，指着一段加粗条款：“这里说我们‘蓄意制造舆论事件，扰乱行业秩序’，可他们自己才是第一个把选手行为定性为‘违规’的。逻辑反了。”
“这就是他们的打法。”陈砚舟靠向椅背，“不敢碰事实本身，就打程序牌。只要能把水搅浑，哪怕最后不了了之，也能吓退一部分媒体。”
沈知意轻笑一声：“可惜我不是第一次被发律师函。”
她起身走到打印机旁，又打出两份文件：一份是U盘中的转账明细截图，另一份是林浩录音的文字整理稿。她在每一页右下角手写编号，放进透明文件夹，夹在臂弯里。
“我这就去主编办公室。”她说，“不会让他们用一纸声明压住整篇调查。”
“不用你去。”陈砚舟开口，“我已经让助理把反诉流程同步给几家行业媒体，消息会在半小时内放出。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这条动态补进报道末尾。”
沈知意停下脚步：“你是说，用你们的反诉，作为报道的收尾证据？”
“对。”他的声音很稳，“当一家公司一边威胁记者封口，一边又主动起诉战队诽谤，公众自然会问：如果他们真有底气，为什么不去回应主播猝死的问题？”
她坐回位置，打开文档修订模式，在最后一段插入一行：“截至发稿前，‘暗刃’战队已启动法律程序，以名誉权受损为由，对星浪相关指控提出反诉。”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她按下保存。
办公室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渐近。门被推开一条缝，编辑探进头来，手里还拿着那份律师函的复印件，边缘已经被揉皱。
“知意，”他站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上面还在开会，有人说这稿子不能发，万一惹上官司……整个栏目都可能被停。”
沈知意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怕事。”编辑走近几步，“可这次不一样。星浪不是小平台，他们有专门的诉讼团队，去年就告垮过两家自媒体。”
“那你知道他们去年告了多少起案子吗？”沈知意终于开口，“七起。六起撤诉，一起败诉。他们根本不在乎输赢，只在乎过程够不够吓人。”
编辑张了张嘴，没再反驳。
“你要我现在撤稿？”她盯着他，“那你告诉我，下次再有人拿合同逼选手签字，谁还能站出来说一句‘这不对’？”
编辑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慢慢退出了办公室。
沈知意重新看向屏幕，刷新邮箱。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发件人是“暗刃法务支持组”，主题为《反诉声明预发布稿》。
她点开附件，快速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其作为补充材料上传至主编审核系统，并附言：“关键证据链已闭环，请准予发布。”
五分钟后，系统弹出审批通过提示。
她深吸一口气，点击“正式发布”。
网页跳转至《华娱观察》主站，标题赫然在目：《星浪黑幕：用主播命换上市梦》。
发布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她没关页面，而是打开社交平台监测窗口。不到一分钟，阅读量突破十万。转发中，已有三位法律博主开始拆解“自愿承担风险”条款的违法性。
她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热搜榜上。
此时，#直播行业劳动保障#仍在上升，而一个新的词条悄然浮现：#星浪律师函被反诉#。
陈砚舟看到这条热搜时，已是三点十七分。
他关闭了战队安全日志，只留下两个窗口：一个是热搜实时排名，另一个是法务组的工作群聊。最新一条消息来自助理：“反诉状已提交备案，预计明早九点前完成公示。”
他靠在椅背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知意发来的简讯：“发了。”
他回了一个“好”字。
窗外城市依旧未眠，远处高楼仍有几扇亮着灯的窗户。他的机械表指针无声滑过，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桌面上放着平板，屏幕亮着，三行字静静浮现：
【#暗刃战队声援主播#爆→真】
【#女主播连麦猝死#爆→真】
【某顶流吸毒】→虚假
他盯着第一条看了两秒，手指划过屏幕，调出社交平台评论区。一条高赞留言跳了出来：“原来不是战队带节奏，是平台先动手告人。”
他放下手指，闭上眼。
十秒后，再睁眼时，眼神已如刀锋般锐利。
手机再次震动，是法务组的新通知：“星浪公关刚刚召开紧急会议，参会名单包括其合作律师事务所及三家主流娱乐媒体负责人。”
他点开名单，扫了一眼。
其中一家媒体的名字，让他指尖一顿。
那是林深常出入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调出该媒体近三个月的报道记录。翻到两周前的一篇专访，标题为《电竞产业需规范化管理》，文中多次提及“个别战队利用粉丝情绪对抗监管”。
他记下采访记者的姓名，存入加密文件夹。
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长期未联系的号码，备注为“财经线老吴”。
拨号接通后，他直接开口：“帮我查一个人。林深最近三个月的所有公开行程和资金往来，特别是和这家媒体的关系。”
对方沉默两秒：“这水很深，你确定要动？”
“我已经站在水里了。”他说，“现在只想知道，下面有没有暗流。”
挂断电话后，他重新看向热搜榜。
#星浪律师函被反诉#已升至第八位。
评论区风向彻底扭转。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质疑星浪为何不回应主播猝死传闻，反而急于起诉记者和战队。
一位ID为“前直播运营”的用户发帖称：“我在星浪干了两年，所谓的‘心跳挑战’奖金从没全额发放过。主播签的是‘成果绑定协议’，死了也算自愿。”
帖子迅速被顶上热评。
陈砚舟把这段文字截图，转发给沈知意。
几秒后，她回复：“有用。我会联系他做补充采访。”
他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未动。
直到一条新的推送跳了出来：
【#星浪暂停心跳挑战活动#升→争议】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助理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陈哥，法务刚传来的。星浪那边……申请了临时禁令，要求我们撤下所有与周野相关的监控画面传播。”
陈砚舟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申请人签名处。
不是星浪法务，而是林深亲笔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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