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瞬间，城市的声音被隔在了外面。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陈砚舟，没说话，踩下油门。沈知意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录音笔边缘，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陈砚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滑动，那三条推送信息已经读过三遍。他没有删除，也没有截图，只是将手机倒扣在腿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的袖口留下一道细长的光痕，机械表带微微发烫。
基地大门缓缓开启时，已是下午两点。铁门滑动的声响惊起几只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大厅里已经热闹起来，彩带悬在半空，香槟塔摆在中央，气球簇拥着“胜利”两个大字。周野正和苏燃争抢麦克风，李燃站在角落调试音响，江淮抱着一箱饮料从走廊尽头跑出来，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工作人员。
没人注意到他们进门。
沈知意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接过一杯果汁。她环顾四周，发现陈砚舟没有走向人群，而是径直穿过大厅，往训练室方向走去。她迟疑了一下，端着杯子跟了上去。
训练室的灯亮着，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见他坐在操作台前，背对着门口，手指在桌面上缓慢敲击，像是在数节拍。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五十八分。
“你不打算露个脸？”她靠在门框边问。
他没回头，“等零点。”
她明白了。每晚这个时候，系统都会更新。她走到另一侧坐下，把果汁放在桌上，没再说话。
两分钟后，手机震动。
他解锁屏幕，目光落在新推送上：
**#某选秀节目数据造假案将二次开庭#**
**电竞选手集体维权事件获法律立案#**
**深海资本幕后金主浮出水面？#待爆→隐流**
沈知意起身站到他身后，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最后这条……不像前两条那么明确。”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说。
“什么意思？”
“前三十次推送，从来没有模糊指向。要么‘爆’，要么‘降’，要么‘虚假’。这次是第一次出现‘待爆→隐流’——不是趋势判断，更像一种预警。”
她皱眉，“你是说，有人刻意掩盖了它的传播路径？”
“或者，这件事本就不想被人看见。”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深海’崩得太过彻底，太快。资金链断裂、合作方解约、核心人员被捕，所有动作几乎同步发生。这不是自然溃败，是被推下去的。”
“你是说，有另一股力量在借我们的手铲除‘深海’？”
“我只是在想，谁能在我们行动的同时，精准切断‘深海’的所有退路。林深背后的关系网不可能这么轻易瓦解，除非上面有人不想让他活口开口。”
沈知意沉默片刻，“所以你怀疑，真正的操盘者，才是接下来要面对的人？”
他没回答，而是调出过去七十二小时的舆情图谱。屏幕上，代表“深海资本”的红色区块正在迅速萎缩，而围绕“陆沉复出”的绿色声量持续上升。但在图谱边缘，一条极细的暗线悄然延伸——来自几个从未关联过的财经论坛账号，连续发布关于“文娱产业重组”的匿名帖，关键词高度集中于“股权置换”“离岸信托”“代持结构”。
“你看这里。”他放大其中一段数据流，“这些账号注册时间相差三年以上，IP分布在全国六个不同城市，但从昨天开始，发言节奏完全同步。内容不煽动，不炒作，只谈资本运作逻辑，但每次都精准引导讨论方向。”
“目的是什么？”
“洗白。”他说，“为某个即将接手‘深海’残余资产的新主体铺路。他们不需要舆论热度，只需要行业内部的认知重构。”
沈知意坐回椅子，“也就是说，我们打倒了一个明面上的怪物，却可能放过了躲在幕后的猎人。”
“而且对方现在已经开始收网。”他合上平板，“庆功宴办得太早了。”
她轻笑一声，“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胜利了。”
“所以才危险。”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当所有人都以为战斗结束时，才是最脆弱的时候。”
大厅里的气氛正达到顶峰。周野拿着话筒宣布要表演即兴Rap，苏燃在一旁起哄，李燃终于抬起头笑出声来。江淮被推到前面，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引来一片掌声。香槟塔被打开，金色液体倒入高脚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陈砚舟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
沈知意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果汁，“至少让他们高兴一会儿。这些人拼了命才走到今天。”
“我知道。”他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但我不能让他们以为，终点就是这里。”
她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查？用系统再挖下去？”
“系统只给线索，不给答案。”他低声说，“但我们已经触到了规则的边界。再往前一步，对手不会再用合同、威胁、假赛这些手段——他们会直接改写游戏本身。”
“比如？”
“比如让合法变成非法，让真相变成谣言，让维权者变成闹事者。”他顿了顿，“刚才那条推送，‘待爆→隐流’，说明这件事注定不会公开发酵。如果我们不动，它就会悄无声息地完成转移。”
“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
“那就去找。”他说，“从那些没人关注的角落开始——工商变更记录、跨境资金流向、行业协会备案文件。这些东西不热闹，但藏着真正的权力归属。”
她盯着他，“你早就准备好了下一步计划。”
他摇头，“我只是知道，只要还有人敢用恐惧控制别人，这条路就停不下来。”
音乐声忽然变大，周野跳上临时搭起的小舞台，开始念词。歌词是他自己写的，讲的是三年前被战队抛弃的那个雨夜，讲的是陈砚舟如何在凌晨三点给他打电话，说“合同有问题，别签字”。台下不少人红了眼眶。
陈砚舟转身离开大厅，走向战术会议室。
沈知意快步跟上，“你要现在就开始？”
“庆功会还能撑一个小时。”他说，“足够我们列出第一份调查清单。”
会议室的灯亮起，投影仪自动启动。他打开加密硬盘，调出一份名为“关联企业穿透分析”的文档。页面刚加载完，右下角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是财务组发来的简报：星浪文化名下三处海外账户于昨夜发生异常转账，收款方为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法人代持人为某知名律所合伙人。
他点开附件，放大其中一份股权结构图。
沈知意凑近屏幕，“这家律所……半年前代理过叶蓁离婚案。”
“也是‘深海’早期融资的法律顾问。”他补充。
两人对视一眼。
“巧合？”她问。
“我不信这个。”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林深、星浪法务总监、那位合伙人。然后画了一条线，连接到一个空白框。
“这里应该填谁？”她看着那个空格。
“还不知道。”他放下笔，“但很快就会有人自己走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燃探头进来，“陈哥，周野说你要不要上来喝一杯？大家都等着呢。”
“你替我谢谢他们。”陈砚舟说，“我这边有点事，待会儿再说。”
李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沈知意重新看向屏幕，“你觉得，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不是谁。”他盯着那张股权图，“是一套机制。一套能让罪行隐身、让加害者升迁的机制。”
她拿起笔，在空白框旁边写下“规则”二字。
“那我们要对抗的，就不只是一个人了。”
“从来都不是。”他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基地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远处写字楼的LED屏正在播放一则广告，画面一闪而过，恰好是“反深海联盟”的蓝色徽章图案。
几秒钟后，广告切换成某奢侈品牌代言人的笑脸。
他收回视线，回到桌前，打开新的文档，输入标题：《资本转移路径初步追踪方案》。
沈知意坐到另一台电脑前，登录数据库。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门外的笑声依旧不断传来，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陈砚舟停下打字，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三点十七分。
他重新低头，继续输入下一段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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