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灵面下肚，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却也更加清晰地凸显出身体的疲惫和伤势的沉重。陈砚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怀中，除了那几样关乎性命的物品，再无他物。
灵石。这个在荒原中毫无用处的东西，在这里，却是活下去、甚至走下去的基石。
他站起身，将最后一点面汤气息吸入肺中，目光坚定地投向集市那处立着简陋木牌的区域——任务栏。
那里围拢的人比面摊多得多，各色人等混杂，气息也驳杂起来。穿着短打的凡人壮汉、气息微弱的低阶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眼神精明的掮客，都在那块贴满泛黄纸张的木牌前挤攘着，伸着脖子寻找机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焦虑和隐约的竞争火药味。
陈砚默默挤进人群外围，仰头看向那些任务告示。
纸张大多粗糙，字迹潦草，内容五花八门：
“招募矿工三名，黑曜石矿坑，日结三碎灵，要求气力足，耐阴煞（自备辟邪符）。危险自担！”
“收购烈阳花十株，年份需五年以上，每株付五碎灵。货劣勿扰！”
“护卫任务，护送商队至三十里外李家集，需凝丹期以上修士两名，酬劳面议。”
“清理宅院‘秽物’，疑似低阶怨灵，酬劳一灵石！需精通驱邪术法者（骗子滚）！”
陈砚的目光快速扫过，心渐渐沉了下去。
要求凝丹期以上的，他达不到。要求特殊技能（如驱邪、炼丹）的，他不会。剩下的，大多是些报酬极低、又苦又累又危险的活儿。
“日结三碎灵”……他刚才那碗最便宜的灵面，就要两碎灵。也就是说，干一天苦力，差点连饭都吃不饱，还要自备工具符箓，承担风险。
这就是底层散修的现状吗？他想起阿良那看似取之不尽的酒葫芦，还有司辰院修士身上的法器……资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条相对简单的要求上：“采集凝血草五十株，地点：镇东灵雾泽外围，报酬：五灵石。要求：三日内交付。”
凝血草！他认得这种草药！父亲腿伤时，他常去镇北山采。而且灵雾泽听起来比矿坑安全些。
五灵石，对他而言是一笔“巨款”了。
他深吸一口气，挤到前面，伸手想去揭下那张任务条。
“哎哎哎！干嘛呢小子？”一只粗壮的手臂猛地伸过来，拦住了他。是一个满脸横肉、穿着脏兮兮皮袄的壮汉，修为在开窍后期左右，斜眼看着陈砚，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活儿老子接了！一边去！”
陈砚眉头一皱，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平之气，沉声道：“任务栏上的任务，不是谁先看到谁接吗？”
“呵？”那壮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着他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哪来的穷酸雏儿？懂不懂规矩？这灵雾泽是你能去的地方？别被里面的瘴气毒死，或是让水蛭妖吸干了血！滚蛋，别碍着大爷赚钱！”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显然没人愿意为一个面生的、看起来混得不怎么样的小子出头。
陈砚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不想刚来这里就惹麻烦。他冷冷地看了那壮汉一眼，记下了他的样子，默默退到一边。
那壮汉得意洋洋地揭下任务条，晃着膀子走了。
陈砚没有离开，继续在任务栏上寻找。他又看到几个采集任务，但要么是要求不认识的草药，要么是地点更加危险。
最终，他只能接下一个没人愿意干的、报酬最低的任务：“清理镇外废弃矿洞口的碎石，要求：清理出通道即可，报酬：一灵石。警告：洞内曾有邪祟出没，虽已被清除，但仍需谨慎。”
一灵石……聊胜于无。
他揭下任务条，按照上面的指示，找到了发布任务的杂货铺老板。那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只是瞥了他一眼，收了任务条，递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镐，不耐烦地指了个方向，便不再理会。
陈砚拿着沉重的铁镐，走出小镇，来到那处废弃的矿洞口。
这里荒草丛生，洞口被塌方的巨石和泥土堵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里面吹出阴冷潮湿的风，带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他叹了口气，挥起铁镐，开始干活。
锵！锵！
铁镐砸在坚硬的石块上，溅起点点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左肩的伤口被牵动，一阵阵钻心的疼。他咬紧牙关，默默运转《引星淬体诀》，调动那微薄的星力和气血，支撑着体力消耗。
效率很低。他对使用这种工具并不熟练，而且身体状态实在太差。
汗水很快浸湿了破烂的衣衫，与灰尘混合，粘腻地贴在身上。他机械地挥舞着铁镐，挖掘，搬石，清土。
过程中，他隐约感觉到矿洞深处似乎有细微的窸窣声和冰冷的注视感，但每当他警惕地停手观察时，那感觉又消失了。心灯微微摇曳，示警并不强烈，说明危险程度有限，或许是残留的弱小邪气。
他更加小心，不敢深入，只清理洞口区域。
直到日头西斜，他才勉强清理出一个小缺口，足够一人弯腰进入。而他也几乎累得虚脱，体内那点微末灵力消耗殆尽，左肩的伤势更是火辣辣地疼，包扎的布条再次渗出血迹。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杂货铺。
老板出来验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洞口，便嫌弃地嘟囔着“太慢了”、“也就值这个价”，然后将一枚灰扑扑、蕴含着微弱杂质的下品灵石扔给他，像打发乞丐一样。
陈砚接过那枚尚带体温的灵石，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那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让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来到这片“人间”，依靠自己的力量（虽然是苦力）赚取的第一份资源。
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
它代表着，即使身无分文，即使强敌环伺，他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他将灵石小心收好，看了一眼那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小镇，眼中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丝韧劲。
赚取灵石的路，比想象中更难。
但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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