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骚动很快平息，看客们如同受惊的鱼群，迅速散入集市熙攘的人流中，只留下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和低语在空气中短暂盘旋，旋即被更大的喧嚣吞没。
陈砚没有停留，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意味——敬畏、好奇、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压低了斗篷的破旧兜帽（虽然没什么遮蔽效果），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僻静角落处理伤势并恢复力气。
左肩的伤口因方才的动手而再次裂开，阵阵抽痛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那个绸衫青年绝不会善罢甘休，报复很可能随时到来。
就在他拐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巷口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低矮的屋檐下传来：
“小哥，留步。”
声音不高，带着点市井特有的圆滑和谨慎。
陈砚脚步一顿，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虚握，警惕地侧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半旧葛布长衫、下巴留着几缕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家门面狭小、生意清淡的茶馆门口，朝他微微拱手。男子面容普通，眼神却透着精明，修为大约在开窍巅峰，气息并不强横，反而有种长年累月混迹底层的油滑。
是刚才围观者之一？陈砚心中警惕更甚，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那茶馆老板似乎看出他的戒备，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小哥别误会，鄙人姓钱，是这家茶馆的掌柜。方才见小哥仗义出手，教训了刘三那泼皮，实在令人佩服。”
他话虽如此，眼中却并无多少佩服之意，更多的是审视和一种“我懂”的了然。
陈砚依旧沉默，等着他的下文。
钱掌柜也不尴尬，继续低声道：“小哥面生得很，是刚来青木集吧？”
陈砚微微点头。
“唉，那就难怪了。”钱掌柜叹了口气，左右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小哥你有所不知，刚才你打的那刘三，倒不算什么人物，就是个泼皮无赖。可他……他是‘黑虎帮’的人。”
“黑虎帮？”陈砚眉头微皱，这个名字他隐约在任务栏附近听人提起过，带着忌惮。
“正是。”钱掌柜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告诫之色，“这青木集，明面上由镇守府的巡防队管着，不得当街杀人斗法，大体还算安稳。可这水面之下……唉，早就被几个帮派瓜分完了。”
“东市的地盘归‘青蛇帮’，主要收那些摊贩的保护费；西边矿坑的零碎活儿，大半被‘秃鹫堂’把持；而这南边集市和附近的一些采药点，就是‘黑虎帮’的地盘了。刘三就是黑虎帮罩着，专门在这片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
陈砚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这就是底层修仙界的生存法则吗？弱肉强食，层层盘剥。
“你打了刘三，折了黑虎帮的面子。”钱掌柜看着他，语气凝重起来，“他们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依我看，最迟今晚，肯定会有帮中的好手来找你麻烦。带队的最少也是个凝丹期的头目，绝不是刘三这种货色能比的。”
凝丹期……陈砚的心沉了下去。若是全盛时期，他凭借荒原所得，或许还能周旋一二。但现在重伤未愈，灵力枯竭，对付开窍期尚且吃力，面对凝丹期，胜算渺茫。
“多谢告知。”陈砚抱了抱拳，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不知钱掌柜可有指教？”
钱掌柜打量着他，见他听到凝丹期头目也并未露出太多惧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指教不敢当。只是看小哥是条汉子，不忍你吃了暗亏。两条路：一，你现在立刻离开青木集，走得越远越好，黑虎帮的手还伸不了太长。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若小哥暂时无处可去，或有所求于集市……或许可以试着去‘百草堂’碰碰运气。”
“百草堂？”
“嗯。”钱掌柜点点头，“百草堂是咱们这青木集最大的药铺，东家姓孙，为人还算正派，偶尔会招募些好手帮忙押送药材或者处理些麻烦事。他们和黑虎帮不太对付，有时候也愿意给黑虎帮找点不痛快。你身手不错，若是能被孙掌柜看上，暂时得个庇护，或许能渡过这一关。”
陈砚目光微动。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信息。一个可能的临时靠山，以及……一份可能获得灵石和资源的工作。
“多谢钱掌柜。”陈砚再次郑重道谢，并从怀中摸出那枚刚刚赚来的、还带着体温的下品灵石，递了过去，“一点茶资，不成敬意。”
钱掌柜愣了一下，看着那枚杂质不少的灵石，又看看陈砚那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笑着推了回去：“呵呵，小哥客气了。这消息不值一块灵石，就当结个善缘吧。以后若有机会，多来照顾鄙人生意便是。”
陈砚没有坚持，收回灵石，点了点头。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小哥快做决断吧，天色不早了。”钱掌柜提醒了一句，便转身回了茶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砚站在原地，巷口吹来的风带着晚间的凉意。
离开？固然安全，但他身无分文，伤势沉重，又能去哪里？外面世界茫茫，危机四伏，未必就比青木集安全多少。
留下？就要直面黑虎帮的报复，风险极大。
但钱掌柜的话也点醒了他，这世上并非只有绝对的强权和无力的挣扎。或许，可以利用势力之间的摩擦，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和喘息之机。
百草堂……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灵石，又感受了一下左肩刺骨的疼痛。
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需要灵石，需要伤药，需要信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钱掌柜所指的、百草堂的大致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因伤势而有些踉跄，脊背却挺得笔直。
既然这世道讲究规矩，那他就先试着，在这青木集的规矩里，找到自己能走的路。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