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青木集喧嚣的街道。白日里的热闹逐渐褪去,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和远处传来的模糊醉语。空气中残留的烟火气被晚风吹散,带起几分凉意和不易察觉的肃杀。
陈砚并未走远。他依着钱掌柜的指点,在距离百草堂不远的一条僻静死胡同里,找了个堆满废弃木料的角落,勉强藏身。这里视野尚可,能观察到百草堂方向的动静,又相对隐蔽。
他盘膝坐下,忍着左肩火烧火燎的剧痛,尝试运转《引星淬体诀》和观想心灯,希望能尽快恢复一丝力气,哪怕只是压制住伤势的恶化也好。那枚下品灵石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微弱驳杂的灵气一丝丝吸入体内,聊胜于无。
心灯的光芒依旧微弱,却异常稳定,如同暴风雨中坚守的灯塔,死死护住他灵台一点清明,同时不断映照着他体内糟糕的状况——经脉干涸,气血亏虚,那阴冷的“蚀魂煞”依旧盘踞在左肩伤口,如同附骨之疽。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就在他勉强将一丝灵气导入几乎枯竭的丹田时——
嗒…嗒…嗒…
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喧哗声,从巷口外的街道上传来,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接近。
“妈的!那小子肯定没跑远!搜!给老子挨家挨户的搜!”一个粗鲁暴躁的声音吼道,带着明显的酒气和怒意。
“虎哥放心,这南街就这么大,那小子又受了伤,肯定猫哪个耗子洞里了!”另一个谄媚的声音附和。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身体更深地缩进木料的阴影中,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巷口火光一闪,三四个人影举着火把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几乎堵住了大半个巷口,穿着一件敞怀的兽皮袄,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脸上横肉虬结,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更添几分凶悍。气息赫然达到了凝丹初期!
他手中拎着一把鬼头刀,刀身暗沉,却散发着淡淡的血煞之气,显然并非凡铁。
在他身后,跟着三个跟班,其中一个正是白天被陈砚揍得鼻血横流的绸衫青年刘三,此刻他捂着依旧红肿的鼻子,眼神怨毒地四处张望。另外两人也是气息彪悍,都有开窍后期的修为。
“虎哥!你看那边!”刘三眼尖,一眼就瞥见了死胡同尽头木料堆旁似乎有人影晃动,立刻尖声叫道。
那被称为“虎哥”的壮汉狞笑一声,大手一挥:“围起来!别让这不开眼的小崽子跑了!”
蹬蹬蹬!
三名跟班立刻散开,呈半包围之势,堵住了胡同出口,虎哥则提着鬼头刀,一步步朝里面逼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胡同里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陈砚藏身的角落,将他苍白而沉静的脸庞映照出来。
“嘿,果然在这儿!”虎哥看到陈砚,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戏谑,“小子,就是你打了我们黑虎帮的人?胆子不小啊!”
陈砚缓缓从木料堆后站起身,没有回答,只是冷静地评估着局势。一个凝丹初期,三个开窍后期,封锁了出口。硬拼,毫无胜算。
“虎哥!就是他!抢了我的药草,还下狠手打伤我们!”刘三在一旁跳着脚叫嚣,添油加醋。
虎哥呸了一口唾沫,用鬼头刀指着陈砚:“小子,给你两条路。一,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自断一臂,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老子心情好,或许饶你一条狗命!二,老子亲自动手,把你剁碎了喂狗!”
凝丹期的灵压混合着血腥的煞气,如同潮水般向陈砚压迫而来,试图摧垮他的意志。
若是寻常开窍期修士,在这灵压和气势下,恐怕早已腿软倒地。
但陈砚经历过荒原的生死绝境,感受过阿良和守陵人那深不可测的气息,甚至直面过司辰院影侍的杀机。虎哥这点灵压,对他而言,如同清风拂面,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可笑。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这个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虎哥。
“找死!”虎哥怒吼一声,不再废话,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壮硕的身躯却异常敏捷地前冲,手中鬼头刀带起一道恶风,直劈陈砚面门!刀势沉猛,显然是想一招就将陈砚劈杀!
凝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远非白日里那些小打小闹可比!
劲风扑面,吹得陈砚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
就在刀锋即将临头的刹那——
陈砚动了!
他没有硬接,也根本接不住!
而是依照阿良教导的“理”和荒原中生死搏杀的经验,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左侧极其微小地一滑步!
同时,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虎哥,而是在那沉重刀身侧面极其精准地一搭一引!
动作轻巧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随手拂过。
虎哥只觉得刀身上传来一股诡异刁钻的力道,并非硬碰硬,而是像泥鳅一样,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带得微微偏转了方向!
唰!
鬼头刀擦着陈砚的衣角劈落,重重砍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
“嗯?”虎哥一刀劈空,重心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小子,有点邪门!
而就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陈砚那引导刀势的右手并未收回,而是顺势并指如剑,凝聚起体内刚刚恢复的微薄星力和全部气力,甚至引动了一丝心灯锐意,如同毒蛇出洞,疾点虎哥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右肋下方!
指尖破空,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声!
虎哥毕竟是凝丹期修士,战斗经验丰富,虽惊不乱,左臂猛地回挡,肌肉虬结的手臂如同铁柱般横亘在胸前!
噗!
陈砚的指尖重重戳在虎哥小臂上!
一声闷响!
虎哥只觉得小臂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扎了一下,护体灵气竟被那一点凝聚的力量瞬间刺破!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指力?!竟然能破开他的护体灵气?!
而陈砚一击得手,却毫不恋战,借助那一点反震之力,身体如同柳絮般向后飘退,瞬间拉开了距离。但指尖传来的反震力也让他气血翻涌,右手指骨剧痛,险些碎裂。
差距还是太大了!若非对方轻敌,若非他运用了“剑理”和星力,根本不可能碰到对方!
“妈的!一起上!宰了他!”虎哥又惊又怒,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怒吼着再次扑上,刀法展开,化作一片凌厉的刀光,将陈砚周身笼罩!
另外三名跟班也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刃,从侧面和后方围攻上来!
危机瞬间加剧!
陈砚瞳孔收缩,心灯光芒急剧摇曳,将四周的攻击轨迹勉强映照心间。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全靠阿良教导的身法和那一点点对“理”的领悟,在狭小的空间内极限闪避、格挡。
锵!锵!噗!
鬼头刀多次擦身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侧面劈来的一刀划破了他的右臂,带出一道血口。背后踹来的一脚虽然被他卸去大半力道,依旧震得他内腑隐隐作痛。
险象环生!
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灵力在飞速消耗,体力也接近极限。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个因手腕脱臼而战斗力大减、只在边缘叫嚣的刘三身上!
就是现在!
他硬生生用后背承受了另一名跟班的一记棍扫,借力猛地朝虎哥刀光最盛处做了一个假动作虚晃!
虎哥下意识地刀势一凝,准备应对。
但陈砚却如同游鱼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刀光的缝隙中钻出,直扑侧翼正在叫骂的刘三!
速度快得惊人!
“不好!”虎哥反应过来,怒吼着回刀救援,却已慢了半拍!
刘三眼见陈砚如同杀神般扑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陈砚岂能让他逃脱?右手疾探而出,依旧是那根凝聚了星力和心灯意念的食指,无视了刘三慌乱的格挡,精准无比地点向他的后心要害!
这一下若是点实,刘三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冷的喝叱,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从胡同口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翠绿色的流光后发先至,速度极快,精准地打在陈砚的手腕上!
啪!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陈砚只觉得手腕一麻,点出的指力瞬间被化解消散。
他心中一惊,猛地后退,警惕地望向胡同口。
只见不知何时,胡同口多了两个人。
一名穿着淡青色衣裙、面容清冷、手持一柄翠玉短杖的年轻女子,正蹙眉看着场内。她气息凝练,赫然也是凝丹期修为,而且灵力纯净,远非虎哥那种驳杂血腥可比。
在她身旁,站着一名穿着百草堂伙计服饰、一脸焦急的少年,正指着场内道:“柳执事!就是他们!黑虎帮的人又在闹事!还想杀人了!”
那被称为柳执事的女子目光扫过狼狈的陈砚、凶神恶煞的虎哥等人,最后落在虎哥身上,声音冰冷:“张虎,青木集的规矩,你们黑虎帮是忘了吗?深夜聚众斗殴,欲下杀手?”
虎哥看到这女子,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显然颇为忌惮。他收起鬼头刀,强笑道:“原来是百草堂的柳执事……误会,都是误会!是这小子先打伤我们的人,抢了东西,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
“公道?”柳执事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陈砚不断淌血的左肩和手臂上,“用凝丹期的修为,带着三个手下,来向一个开窍期、还身受重伤的人讨公道?张虎,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虎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噎得说不出话来。
柳执事不再看他,转而看向陈砚,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讶异:“你没事吧?”
陈砚压下心中波澜,摇了摇头,沙哑道:“多谢出手相助。”
柳执事微微颔首,又看向虎哥,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此事我会禀明孙掌柜。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百草堂不客气!”
虎哥眼神阴鸷地瞪了陈砚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柳执事手中的翠玉短杖,最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们走!”
说完,带着几个跟班,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了胡同。
胡同里,只剩下陈砚和百草堂的两人。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