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爪狼的血腥气被远远甩在身后，车队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加快了行进速度，直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才在一处背靠岩壁、相对易守难攻的洼地停下扎营。
篝火燃起，驱散着林间夜晚的寒意和湿气，也将众人脸上疲惫的轮廓映照得明暗不定。白日的战斗虽短暂，却绷紧了每个人的神经。车夫们忙着喂饱驮兽，检查车辆捆绑是否牢固，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周老依旧是最沉稳的那个，他仔细地在营地周围撒下了一圈淡黄色的药粉，散发出一种刺鼻却能让大多数低阶妖兽厌恶的气息，又取出几面小巧的阵旗，插在关键方位，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预警法阵。动作娴熟，一丝不苟。
吴铁抱着他的裂山斧，坐在一块大石上，默默擦拭着斧刃上不易察觉的血迹，火光映照着他黝黑刚毅的脸庞，如同沉默的岩石。
燕三则活跃得多，他利索地帮车夫们固定好车辆，又从驮兽背上的行囊里取出干粮和肉干分发给众人，甚至还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壶劣酒，自己先抿了一口，然后递给吴铁：“吴大哥，喝口驱驱寒？”
吴铁抬眼看了看，摇了摇头，没接。
燕三也不介意，又凑到周老旁边：“周老，您这阵法真是厉害，有这玩意儿，咱们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周老呵呵一笑，抚须道：“雕虫小技，只能预警，挡不住真正的厉害角色。守夜之人切不可懈怠。”
“那是自然！”燕三拍着胸脯，目光却瞟向了坐在篝火另一侧、安静调理气息的陈砚。
陈砚确实在默默运转《引星淬体诀》，引导着那微薄的星力和清蕴散的药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同时不断用意识温养心灯。左肩的伤口在药物和灵力作用下已不再流血，但那蚀魂煞的阴冷感依旧如芒在背，提醒着他时间紧迫。
燕三笑嘻嘻地凑过来，挨着陈砚坐下，递过一块肉干：“陈兄弟，别光打坐啊，来，吃点东西。今天你那一下可真利索，那影爪狼都没反应过来就嗝屁了。”
陈砚睁开眼，接过肉干，道了声谢：“燕兄过奖，侥幸而已。”
“嘿嘿，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燕三咬了一口自己的肉干，含糊不清地说，“我看你啊，不像普通散修。普通散修哪有你那身法和指力？说说呗，以前是不是混过哪个大势力？说不定咱们还有渊源呢！”
又来了。陈砚心中暗叹，这燕三对他的来历真是锲而不舍。他依旧沿用之前的说辞，淡淡道：“家乡遭了灾，流落至此，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燕三眼珠转了转，见套不出话，便换了个方向，压低声音道：“陈兄弟，你别怪我多嘴。我看你身上那伤……不寻常啊。寻常刀剑伤乃至妖兽毒伤，柳执事的清蕴散不至于只是压制。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陈砚心中微动，看向燕三。火光下，燕三的脸上虽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认真和探究。
见陈砚不语，燕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咱们这行，走南闯北，消息最是灵通。有些势力，沾上了就是大麻烦。比如……那个‘巡天盟’。”他说出这三个字时，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眼神还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周老和吴铁的方向。
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只是拿着肉干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燕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中了然，声音更低了：“看来我猜对了？兄弟，听我一句劝，到了云水陵，尽量低调。那地方鱼龙混杂，巡天盟的触角也伸得挺长。虽然他们主要盯着那些大宗门和大事，但万一被他们的眼线注意到，也是天大的麻烦。”
陈砚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燕兄对巡天盟……很了解？”
“了解谈不上。”燕三摇摇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忌惮，“那种庞然大物，哪是我们这种小虾米能了解的。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说他们势力极大，规矩极严，专门处理一些……涉及‘天道秩序’的麻烦事。反正，离得越远越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云水陵那边，除了要小心巡天盟的眼线，本地几个家族和帮派也不是善茬。最大的就是掌控着城内大半生意和附近几处矿脉的‘林家’，还有盘踞在码头和地下世界的‘漕帮’。咱们百草堂在那边也有分号，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到时候尽量别惹事。”
这些信息，正是陈砚目前急需的。他郑重抱拳：“多谢燕兄告知。”
“客气啥，都是队友。”燕三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陈兄弟，你到了云水陵，真要解决那麻烦的伤势，光靠百草堂的炼丹师可能不够，花费也肯定不小。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偏门法子，或者接点来钱快的‘私活’，就是风险有点高……”
陈砚目光一闪：“什么地方？”
燕三神秘地笑了笑，凑得更近，几乎耳语道：“‘暗巷’。云水陵地下交易的地方，三教九流都有，只要你有灵石，或者有值钱的东西，几乎什么消息和东西都能买到。不过那里龙蛇混杂，杀人越货是常事，没点本事和眼力，去了就是送死。”
暗巷……陈砚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周老的声音传来：“时辰不早了，该安排守夜了。前半夜燕三和陈小哥，后半夜我和吴铁。燕三，你经验丰富，多照应着点陈小哥。”
“好嘞周老！”燕三应了一声，站起身，对陈砚挤挤眼，“走吧陈兄弟，守夜去。长夜漫漫，正好给你讲讲云水陵那些豪门大小姐的风流韵事！”
陈砚无奈地笑了笑，跟着站起身。他知道，燕三这些话半真半假，既有示好，也有试探，更有着为自己拓展人脉和信息的打算。但这无疑让他对即将抵达的云水陵，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也多了几分警惕。
巡天盟的阴影，云水陵的复杂势力，以及解决蚀魂煞的希望和代价……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他抬头望了望被岩壁遮挡的、只有一线天的夜空，星光黯淡。
守夜时，他与燕三分守营地两头。林中不时传来夜枭的啼叫和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更远处，似乎隐隐有凄厉的风声传来，那是鬼哭林的方向。
燕三似乎对那种声音习以为常，依旧时不时低声说些闲话，但陈砚却能感觉到，对方握着暗器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真正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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