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袋沉甸甸的、足以让青木集大多数散修眼红的二十枚下品灵石，陈砚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站在云水陵喧嚣的街口，他像一滴水汇入了汹涌的江河，瞬间被巨大的声浪和复杂的气息淹没。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比在荒原时更加具体，更加令人窒息。在荒原，敌人是看得见的妖物和险地；在这里，无形的规则、盘根错节的势力、以及隐藏在繁华下的恶意，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落脚点，彻底检查伤势，并弄清楚这座城市的生存法则。
他没有急于寻找最豪华的客栈，那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而是顺着相对僻静的巷弄，仔细观察着。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着“安寓”、“客来”等简单招牌的小型客栈和出租的民居，评估着位置、人流和大致价格。
最终，他在一条名为“槐安巷”的僻静小巷深处，找到了一家名为“归林居”的小客栈。客栈门脸不大，由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夫妇经营，院子里有几间独立的厢房，环境清幽，价格也相对实惠，一日只需半块下品灵石，还包含简单的饭食。
支付了三日的房钱，陈砚被引到一间狭小却干净整洁的厢房。关上门，插上门栓，他立刻在房间四周简单布置了几个从周老那里学来的、最基础的预警小禁制，虽然粗陋，但能给他争取到一点反应时间。
直到此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剧烈的疲惫和伤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袭来，他几乎瘫倒在硬板床上。
但他强撑着坐起，首先仔细检查左肩的伤口。解开包扎，伤口周围的青黑色似乎比之前扩散了少许，那股阴冷的蚀魂煞如同活物般在血肉深处蠕动，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清蕴散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除。
他又内视自身，经脉依旧干涸，神魂的创伤更是严重，如同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稍微集中精神便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心灯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
情况不容乐观。
他从怀中取出那袋灵石，倒出几枚在掌心。灵石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他必须用这些灵石，购买效果更好的丹药来疗伤，并尽快提升实力。
但云水陵的消费水平显然远高于青木集。这二十枚灵石，看似不少，但若想购买能根治蚀魂煞的丹药，恐怕是杯水车薪。燕三提到的“暗巷”和“私活”，虽然风险极高，但或许是快速获取资源的途径之一。
还有巡天盟……那个在鬼哭林外偷袭他的杀手，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这座城市里，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恢复了些许力气，陈砚决定外出打探消息。他换上了一件更加普通、毫不显眼的灰色布衣，将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一个最寻常的低阶散修，融入了街道上的人流。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有用的信息。
茶馆酒肆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花了一块碎灵，在一家人声鼎沸的普通茶馆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默默听着茶客们的闲聊。
“……听说了吗？林家大小姐下个月要举办‘百花宴’，广邀陵内青年才俊，据说是要择婿呢！”
“切，就咱们这修为，去了也是陪衬。不过到时候肯定热闹，说不定能捞点油水。”
“捞油水？小心别惹到林家那条‘疯狗’林啸！”
“嘘！小声点！你想死啊！林啸那家伙最近心情可不好，前几天还在码头废了两个漕帮的人……”
“漕帮最近也憋着火呢，听说他们有一批货被扣了，怀疑是林家搞的鬼……”
“两大势力斗法，咱们这些小虾米可得躲远点……”
林家和漕帮，云水陵的两大霸主。陈砚默默记下。
他又听到有人低声谈论着“租金又涨了”、“城西的灵气最近好像有点异常”、“巡防队最近查得严，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巡防队”三个字让陈砚心中一动。云水陵的巡防队，是否与巡天盟有关？他们严查，是不是在找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喝完茶，离开茶馆，又去了几家售卖丹药和材料的店铺，假意询价，实则打探消息。
在一家名为“百炼阁”的兵器铺外，他听到两个修士在抱怨：
“……妈的，‘暗巷’最近也不太平，前几天黑吃黑，死了好几个，据说有筑基期的老怪插手了……”
“正常，那地方哪天不死人？不过听说最近流出几件好东西，好像跟上次‘古修士洞府’那边出来的货有关……”
“古修士洞府？不是被林家和水月宗联手封了吗？还有漏网之鱼？”
“谁知道呢，反正水深的很……”
暗巷、古修士洞府、黑吃黑、筑基老怪……这些词语勾勒出云水陵光鲜表象下暗流涌动的另一面。
走着走着，他路过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朱门高墙，门前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匾上写着“林府”两个鎏金大字。守卫森严，过往行人皆绕道而行，不敢靠近。
这就是林家？陈砚远远瞥了一眼，能感受到府内隐隐传来的强大灵力波动。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面前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看似废铜烂铁的古物。
其中一件东西，让陈砚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边缘残缺的青铜罗盘碎片！上面刻着的某些模糊纹路，竟然与他怀中那枚得自柳知微的青铜戒指上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
虽然残缺严重，气息全无，但那独特的风格和材质，陈砚绝不会认错！
这碎片……难道也与“巡天盟”？与那“秘钥”有关？！
它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摊上？是赝品？还是无人识货？
陈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随意地走到摊位前，拿起旁边一件生锈的短剑打量着，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那罗盘碎片。
“老板，这短剑怎么卖？”他沙哑着嗓子问。
那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五块灵石。”
陈砚放下短剑，又随手拿起那罗盘碎片，入手冰凉沉重，质感与那戒指极为相似。“这破玩意儿呢？看着像个烂盘子。”
老头打了个哈欠：“一起看上，给八块灵石拿走。”
陈砚心中念头急转。买？可能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买？这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哟，老孙头，又拿这些破烂糊弄人呢？”
陈砚心中一凛，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带着两个随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正落在他手中的罗盘碎片上，带着一丝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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