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六日,终于在第七日清晨抵达颍阴县城外的码头。船只刚停靠稳当,张鲁就拉着郭碧、郭凝趴在船舷边,对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远处青灰色的城墙惊呼。
“哇!这就是颍阴县吗?看起来比宛县还热闹呢!”
郭碧指着码头上扛货的脚夫,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郭凝也点了点头,小手扒着船舷,好奇地打量着来往行人的衣着打扮,这里的人穿着比蜀郡更显利落,连妇人的发髻都梳得格外精神。
郭钰走上前,望着熟悉的城门,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头对张衡问道:“兄长,我们是直接赶路去沛国,还是在颍阴休整一日?这几日孩子们都在船上憋坏了,大人也有些乏了。”
“老爹!我们要休整!”
张鲁立刻接话,拉着张衡的胳膊撒娇:“我想去城里看看,听说颍阴的皮影戏特别有名,还有糖画比宛县的花样多!”郭碧和郭凝也跟着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张衡看着三个孩子雀跃的模样,又看了看郭钰,郭钰虽神色平静,但张衡分明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还是赶路吧。”
张衡沉吟片刻,语气尽量轻松:“沛国离此还有段路程,早一日抵达,也能早一日安顿。孩子们要是闷,等到了沛国,我带你们去逛更大的集市。”
“休息一天吧!”张鲁立刻噘起嘴。
郭碧也拉着郭钰的衣角晃悠:“父亲,我们就休息一天好不好?”
郭钰被女儿晃得心头一软,他低头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又抬头对上张衡关切的目光,忽然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兄长,孩子们说得对,确实该休整一日。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天,正好让大家舒展舒展筋骨,我也想…再看看这颍阴的街道。”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张衡见他松口,便不再坚持,点了点头:“也好,那就休整一日。宝宁,便由你安排住处吧。”
“好。”
郭钰应下,转身对孩子们笑道:“不过先说好了,逛可以,但不许乱跑,要跟紧大人,知道吗?”
“知道啦!”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欢快的声音在船头回荡。
众人下船进城,颍阴的街道果然比宛县更显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干净整洁,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有卖丝绸的、卖铁器的,还有说书先生在街角搭着台子,周围围满了听众,时不时传来阵阵喝彩。
张鲁跟着众人往前走,眼睛却像长了钩子,一边瞟着郭钰的背影,一边在人群里扫来扫去。他早听府里的师兄说过,郭钰年少时便在颍阴生活,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张道陵接到了天师府,再也没回去颍阴过。刚才郭钰“想再看看这颍阴的街道”时,那语气里的怅然,让张鲁心里的好奇心像野草似的疯长,钰叔年少时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有过难忘的故人,还是藏着什么遗憾?
众人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张鲁耳朵尖,突然听到“颍川书院”四个字传入耳中,眼睛瞬间亮得像夜明珠,他立刻停下脚步,拉着身旁的郭碧,示意她别出声,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两人交谈。只见其中一人满脸兴奋,眉飞色舞地说道:“今日颍川书院开堂授课,那可是盛况空前呐!院长荀绲亲自广开大门,收纳天下寒门子弟,此等善举,当真令人钦佩。更绝的是,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荀爽先生亲自授道解惑,这等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另一人也跟着点头,眼中满是向往:“是啊,听闻天下各大家族的弟子都纷至沓来,都想在这书院里聆听教诲,增长学识,说不定往后朝堂之上,大半官员都出自颍川书院呢!”
张衡闻言,转头看向郭钰,眼中带着几分询问:“宝宁,这颍川书院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郭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兄长有所不知,这颍川书院,在颍川乃至整个天下,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原是颍川豪族荀氏的别庄,后被捐出来改作学堂。此地人杰地灵,自古便贤才辈出。如今的院长荀绲,乃荀氏一族的掌舵人,学识渊博,德高望重。而那荀爽,更是荀氏八龙之一,其才学在天下都排得上号,曾隐居著书,如今出世在书院授学,不知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能听他讲学。”
“哇,这么厉害!”
张鲁忍不住惊叹出声:“老爹,钰叔,我们也去看看呗!”
郭碧和郭凝也在一旁附和,小脸上满是期待。张衡看着孩子们热切的眼神,又看了看郭钰,心中有些犹豫,他怕待在此地越久郭钰心中的那道坎便越过不去。可郭钰却笑了笑,对张衡说道:“兄长,既然孩子们如此想去,我们便去凑个热闹吧。难得来一趟颍川,见识一下这闻名遐迩的书院,也不算白来。”
张衡思索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去看看,但不可久留,我们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得到应允,三个孩子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地朝着颍川书院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街道愈发拥挤,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朝着书院的方向。街边的小贩们也瞅准了商机,纷纷叫卖着笔墨纸砚、书籍简策,还有各种吃食。不远处,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讲学,言语中满是对荀爽的推崇。张鲁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一边好奇地张望着,心中对那神秘的颍川书院充满了期待,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就能踏入那片孕育贤才的圣地。
众人随着涌动的人潮一路前行,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喧嚣声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的清风与竹叶的沙沙声。又走了片刻,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映入眼帘,竹林深处隐约可见飞檐翘角,顺着蜿蜒的石板路穿过竹林,一座气势恢宏的书院豁然出现在眼前。
这座书院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高大的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颍川书院”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透着浓浓的书卷气,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门前立着两尊古朴的石狮子,目光炯炯,仿佛在守护着这片育人之地。书院的墙体由青砖砌成,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坚固整齐,透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
张鲁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这就是颍川书院吗?比我想象中还要气派!”
他拉着郭碧和郭凝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一探究竟。
郭碧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手捂着嘴巴,小声说:“这里好安静啊,跟街上完全不一样。”
郭凝则是四处张望着,目光在书院的建筑上停留许久,似乎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好奇。
张衡站在原地,望着书院的大门,若有所思。他转头看向郭钰,发现郭钰的目光落在书院的匾额上,眼神复杂,有怀念,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张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却像是在传递着一种理解与安慰。
郭钰回过神,对众人笑了笑,说:“我们进去看看吧,但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里面的学子。”
众人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朝着书院大门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学子正有序地进入,他们个个神色庄重,带着对知识的渴望。
众人踏入书院,目光瞬间被前方的景象吸引。只见书院中央的高台上,一位身着深色儒衫的老者盘膝而坐,面容清癯,双目微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身后肃立着几位青衣学子,个个屏息凝神,神色恭敬。
老者忽然开口,声音犹如洪钟撞响,在空旷的书院里回荡开来。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明了,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张鲁不由得停下脚步,虽然不全懂这话的深意,却被老者的声音牢牢吸引。那声音不疾不徐,时而低沉如古潭,时而高亢如惊鸿,配合着周围竹林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竟像是天地自然在为他伴奏。高台下方,黑压压地站满了前来听课的学子,男女老少皆有,此刻都敛声屏气,听得如痴如醉,偌大的场地里竟没有一丝嘈杂,只有老者的讲学声与自然之声交织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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