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汉铭千古传 > 第十七章 书院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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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老者的声音陡然转沉,仿佛带着天地初开的苍茫之气,每个字都像落在青石板上的惊雷,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张鲁虽听不懂“乾元”“六龙”这些词的深意,却被那股宏大的气势摄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看到身旁的郭凝皱着小眉头,手指在衣襟上悄悄比划,似乎在努力记忆这些拗口的句子。

老者稍作停顿,继续阐述:“《彖》曰:至哉坤元,万物滋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灵真吉,应地无疆。”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台下,像是在俯瞰众生,语调变得温润如水:“天、地既有其体,又有其德。天之体为阴阳之气,地之体为刚柔之质。阴阳之气实质上是能量与信息所构成之“场”,而刚柔之质则是气的能量密集化的存在形式;另一方面,天之德为乾,而地之德为坤。乾是健动不息的创生品格,而坤则是厚德载物的接纳性品格。”

张鲁听着老者的讲解,只觉得那些词句像绕口令一样,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就没了踪影。他拉了拉张衡的衣袖,一脸困惑地小声问:“老爹,为什么这人明明做了讲解我却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张衡低头看了看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所讲的乃是《周易》的《易传》,《彖传》上集的乾、坤两段,让你平时在府里好好学习,你不听,现在听不懂了吧,让你钰叔给你讲解一下。”

郭钰也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竹林里正在盘旋的飞鸟说:“公琪,你看那鸟儿,翅膀一振就能飞上天,这就是‘乾’。天就像个大盖子,笼着万物,还能行云布雨,让草木生长,这就是‘乾元’的本事,生生不息,统领着天地间的秩序,就像你爷爷在天师府里,定了规矩,大家才能各司其职。”

张鲁顺着郭钰指的方向看去,鸟儿正展翅冲向高空,翅膀划破气流的声音隐约可闻。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六龙’呢?难道天上真有六条龙?”

“这是比喻。”

郭钰笑着解释:“你想啊,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从清晨到深夜,太阳升起又落下,就像六条龙轮流拉着太阳车在天上跑,周而复始,从不停歇。这就是‘时乘六龙以御天’,说的是天道有常,不会乱了章法,就像咱们每日卯时起身练功,酉时清点药材,不能乱了时辰。”

张鲁眼睛亮了亮,又指着脚下的青石板问:“那‘坤元’就是这地呗?”

“没错。”

郭钰踩了踩地面:“地能长出庄稼,能埋下矿藏,还能让江河在上面流淌,这就是‘坤厚载物’。它不像天那样动个不停,而是安安稳稳地托着一切,就像你娘打理家事,默默把咱们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从不多言,却少了她不行。”

郭碧在一旁听着,突然插话:“那‘西南得朋’是不是说,往南边西边走能找到好朋友?就像我们在宛县遇到黄叙哥哥一样?”

郭钰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可以这么理解。天地有自己的规律,人也一样。跟性情相投的人在一起,就像草木长在肥沃的土地上,能长得更茁壮,这就是‘与类行’。反之,若是跟不适合的人凑在一起,就像把花种在石头缝里,难有好结果,这便是‘东北丧朋’的道理。”

张鲁摸了摸下巴,忽然一拍手:“我懂了!钰叔你的意思是,天就像个厉害的大家长,管着天上地下的规矩,让万物都有自己的活法;地就像个宽厚的管家婆,啥都能装下,还能让人好好过日子。刚柔搭配,日子才能过好,就像你和李姨一样!”

这话一出,张衡忍不住哈哈大笑,郭钰也跟着笑了起来。张衡见张鲁真的听进了道理,他抬头望了眼高台上仍在讲学的荀爽,才对儿子缓缓道:“你钰叔刚才讲的,是把道理往生活里落,可若论儒家与道家的根本差别,还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手指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圆:“就说这《周易》,荀家做的儒学,与咱们天师府的道教,读的典籍或许重合,可眼睛盯着的地方不一样。儒家看‘乾元’,会想着如何学天的刚健,做个自强不息的君子,将来治国平天下;看‘坤元’,会想着如何法地的厚德,包容万物,在世间立稳脚跟。他们更重‘人事’,讲究把天地道理落到君臣、父子、夫妇这些伦常里,让社会有规矩,人有德行。”

张鲁眨了眨眼,想起刚才荀爽说“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似乎确实在说做人的道理,便追问道:“那咱们道教呢?”

“咱们道教啊……”

张衡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里多了几分悠远:“更想弄明白‘天道’本身。看‘乾元’,会琢磨这‘万物资始’的能量从何而来,是不是与‘道生一’的本源相通;看‘坤元’,会探究这‘厚德载物’的包容,是不是与‘道法自然’的本性相合。咱们不求在世间建立多少规矩,只求弄明白天地运行的根本,然后顺着这规律走,让自己的性命与天地同频,这便是‘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的真意。”

郭钰在一旁补充道:“就像酿酒,儒家会研究如何选粮、控温、遵循古法,酿出醇厚的酒来供人饮用;道教则会追问,粮食为何能发酵,水汽为何能蒸腾,这背后的阴阳变化到底是何机理。目的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一样。”

张鲁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那…哪种更好呢?”

“没有更好,只有不同。”

张衡笑着摇头:“乱世之中,儒家的规矩能聚拢人心,让百姓有章可循;而道教的顺应,能让人在动荡里守住本心,不被外物裹挟。就像这竹林,儒家会教你如何修剪枝叶,让竹林整齐有序;道教则会教你如何观察竹节生长的规律,让它自然成材。最终都是为了让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张鲁重重点头,再看向高台上的老者时,心里的困惑少了大半。

约莫荀爽又讲了将近半晌才结束:“诸位,今天的传道授课就到此,还请诸位明日再来,我们的授课解道还会持续两日。”

荀爽的声音落下,台下响起一片整齐的起身声,学子们纷纷拱手行礼,有序地向外散去。张衡一行人也随着人流往外走,张鲁还在回味着父亲和钰叔刚才的话,脚步都有些轻快,此时一介书生模样的人挡在了张衡面前:“诸位贵客还请留步,我家先生有请。”

众人都是一愣,停下了脚步。张鲁看着这书生,约莫二十来岁左右,身姿伟岸,风姿奇美,颇有仪容,身上的衣服虽朴素却十分干净。

书生先是对着张衡和郭钰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我家先生有请几位贵客到后院一叙。”

“你家先生?”

张衡有些疑惑:“可是荀爽先生?”

书生含笑点头:“正是家师。家师说与诸位一见如故,想邀几位到后院品茗小叙。”

张衡与郭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推辞。张衡拱手道:“既蒙荀先生不弃,我等自当前往。有劳带路。”

书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领着众人往书院深处走去。穿过一片盛放的菊园,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脚下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修剪整齐的冬青,偶尔能看到几只松鼠在树枝间跳跃,引得郭碧和郭凝小声惊呼。

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雅致的小院。院门是用竹篾编织而成,上面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随风轻轻摇曳。推开院门,院内种着几棵垂柳,柳条垂到地面,如绿色的帘幕。院中央有一口古井,井边放着一个石臼,旁边还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桌上摆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旁边的炭炉上正烧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此处便是家师平日休憩之所,环境简陋,还望诸位海涵。”

书生对着众人拱手道:“家师正在内屋处理一些琐事,还请诸位在此稍作等待,我去去就回。”

说完,书生便转身走进了院子东侧的一间茅屋,轻轻带上了房门。

众人在石凳上坐下,张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看到井边的石臼里还放着未碾完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心想荀爽先生不仅学识渊博,竟还懂医术。郭碧则被院角的一簇蒲公英吸引,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吹着绒毛,郭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张衡和郭钰则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荀爽荀慈明见过张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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