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拂过泽秀书院的梧桐枝叶,落下细碎的光影。柳云烟坐在廊下批改课业,笔尖划过纸页,却总有些心不在焉——自前日发现那本记载“水镜”与“异人”的手札后,她便时时揣着不安,连指尖都似残留着手札纸页的粗糙触感。
“先生,这道题我还是不太懂。”一个穿粗布短褂的小男孩捧着书卷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柳云烟回过神,耐心地为他讲解,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门口——这些日子,慕容砚总会在这个时辰来书院,今日却迟迟未到。
正想着,熟悉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柳云烟抬眼,见慕容砚身着月白长衫,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篮中装着几包新采的茶叶,神色依旧温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专注。
“今日来得迟了些,刚从茶农那里收了些新茶,想着先生爱喝,便带了些来。”慕容砚走到廊下,将竹篮递给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批改课业的手——那手虽握着毛笔,指节却隐隐透着几分僵硬,像是藏着心事。
柳云烟接过竹篮,道谢的话刚到嘴边,便听慕容砚忽然开口:“昨日与友人闲聊,听闻一则江南旧闻,颇为奇特,不知先生听过没有?”
她心中一动,强作镇定道:“愿闻其详。”
慕容砚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指尖摩挲着石桌上的茶盏,语气似闲聊般随意:“说是几十年前,寅国二十三年,江南曾有‘水镜’传说。传闻那年暴雨过后,城南漕运支流的河心出现一面发光的水镜,有人亲眼见异人身着奇装,从水镜中坠落,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
“水镜”二字入耳,柳云烟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是巧合,还是早已察觉了什么?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垂眸看着茶盏中晃动的茶汤,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干涩:“竟有这般奇闻?我倒是未曾听过。”
慕容砚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瞬间发白的脸色、紧抿的唇线,还有那刻意避开视线的慌乱,都尽收眼底。他心中原本的疑虑,此刻渐渐有了答案,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传闻那异人还懂些异术,能治疑难杂症,辨草木毒物,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踪迹。有人说他找到了水镜,回了自己的世界;也有人说,他被人所害,埋在了漕运码头附近。”
“漕运码头”四个字,像一根针,刺中了柳云烟心中最敏感的地方。手札中最后那句“异人寻水镜至漕运码头,遇黑衣人,持花为记”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她猛地抬头看向慕容砚,眼中满是震惊与警惕。
就是这一眼,彻底印证了慕容砚的猜测。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慌乱与探究,心中已然确定——柳云烟不仅知道“水镜”传说,还极有可能与那“异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她绝非寅国人。
“先生怎么了?”慕容砚故作关切地问道,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难道先生听过这异人的下落?”
柳云烟连忙收回目光,指尖用力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刚才的反应已经暴露了太多,若是再慌乱,只会让他抓住更多把柄。“只是觉得这传说太过离奇,一时有些惊讶。”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至于异人的下落,我一个书院先生,怎会知晓。”
慕容砚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既为确认了她的身份而松了口气,又为她身上藏着的秘密而愈发好奇——她与那寅国二十三年的异人是什么关系?她来到寅国,是偶然,还是刻意寻找水镜?她与自己调查的漕运贪腐案,又是否有关联?
“也是。”慕容砚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拿起桌上的新茶,亲手为她冲泡,“传闻终究是传闻,当不得真。只是这水镜若真存在,倒让人好奇,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柳云烟的心上。她看着杯中嫩绿的茶叶缓缓舒展,眼前却浮现出穿越前江南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有父母的笑脸。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低声道:“或许……与我们这里并无不同。”
慕容砚眸色深了深。她这句话,看似随意,却更像是在掩饰什么——若真与寅国无异,她为何会有那般失态的反应?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心中已有了打算:他要尽快查清柳云烟的底细,弄清她与水镜、异人的关系,还要确认她是否会对烟雨阁的计划造成威胁。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移,孩子们的读书声渐渐稀疏。柳云烟看着慕容砚温和的侧脸,心中却一片冰凉。她知道,从他提起“水镜传说”的那一刻起,她的伪装就已经被打破。这个男人,用最温和的语气,做着最犀利的试探,将她逼到了无处可藏的境地。
慕容砚离开时,特意看了一眼书院西角的储物间,那里正是柳云烟发现手札的地方。柳云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缓缓靠在廊柱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摸了摸贴身衣袋里的手札,心中清楚,一场更猛烈的试探与交锋,已经在悄然酝酿。而她与慕容砚之间,这层因“水镜”而捅破的窗户纸,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却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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