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泽秀书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柳云烟刚将孩子们的课业布置妥当，便见慕容砚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院门口，手中提着两盒精致的糕点，神色温润如晨露。
“先生早。”他迈步进来，将糕点递给一旁的杂役，“听闻孩子们近日读书辛苦，带些点心来给他们解解馋。”
柳云烟颔首道谢，心中却暗自警惕。自昨夜撞见他嗜血的一面后，她便知晓眼前这温和模样不过是他的保护色。只是她如今既已卷入漕运与夜盗案的漩涡，便无法真正置身事外。
这日午后，柳云烟趁着孩子们午休，将近日记录的失窃富户位置在纸上一一标注。她盯着图纸，指尖在几个红点间划过——五家富户看似分散在城南各处，可若以漕运码头为中心画一条线，再结合夜间街巷的巡逻时间，便能看出端倪。
“盗贼每次作案都选在亥时三刻后，此时城南西侧的巡防官兵刚换岗，有半柱香的空当。”她喃喃自语，随手在纸上画出几条虚线，“从码头出发，先到张员外府，再绕至李掌柜家，最后去王地主宅院，沿途都是窄巷，便于隐匿身形，且每家都有后门通向漕运支流的暗渠，得手后可乘船脱身。”
“倒是个清晰的思路。”慕容砚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柳云烟惊得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她回头见他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捧着一卷书，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慕容公子何时来的？”她迅速将图纸合拢，却已被他瞥见了大半。
慕容砚走近，目光落在那张画满线条的纸上，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面上却笑着赞许：“刚到不久，无意间听到先生的分析，很是佩服。先生虽身处书院，却有这般敏锐的观察力。”
柳云烟心中不安，强装镇定道：“不过是胡乱猜测，当不得真。”
“猜测？”慕容砚拿起那张纸，指尖顺着她画的路线划过，“先生看，这里——从李掌柜家到王地主宅院，若走这条小巷，会经过一处废弃的磨坊，那里近日刚被官府巡查过，盗贼若从此处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柳云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倒是忽略了这点。不过那磨坊虽废弃，却有个地窖连通暗渠，盗贼若提前藏在地窖中，等巡查结束再出来，便能避开官兵。”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纸上指出地窖的大致位置——那是她昨日从一个学生家长口中听来的，那家长曾是磨坊的杂役，知晓地窖的存在。
慕容砚的指尖顿住，眸色深了深。他没想到她竟能查到这般细致，连废弃磨坊的地窖都知晓。这女子的洞察力，已超出了他的预期，若再让她查下去，恐怕会触及烟雨阁调查漕运贪腐的核心线索。
“先生的心思确实缜密。”他将图纸放回桌上，语气依旧温和，“只是这些终究是推测，官府都查不出的事，先生还是别太费心，免得惹祸上身。”
柳云烟听出他话中的劝诫，却也听出了一丝警示。她看着他温和的面容，想起昨夜他冰冷的眼神，心中愈发确定，他必然知道盗贼的真实身份，甚至可能与盗贼同属一方。
午后，慕容砚借口外出，走到巷口无人处，抬手对着空中打了个手势。片刻后，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单膝跪地：“阁主。”
“去做两件事。”慕容砚的声音褪去了温和，变得冷硬，“第一，将废弃磨坊的地窖填了，清理干净所有痕迹；第二，把柳云烟查到的那几条暗渠入口，用砖石封死，别留下任何线索。”
“是。”黑影应声欲走，却被慕容砚叫住。
“记住，做得隐蔽些，别让她察觉是人为处理的。”他补充道，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不想伤害柳云烟，却也不能让她破坏烟雨阁的计划——漕运贪腐案牵扯甚广，背后是朝中的庞大势力，稍有不慎，不仅烟雨阁会暴露，连他暗中为皇上刺探情报的事也会败露。
黑影领命离去后，慕容砚站在巷口，望着泽秀书院的方向，眉头微蹙。他承认，柳云烟的聪慧与善良让他有些动容，可在皇权争斗与秘密任务面前，这点动容只能暂且压下。他不能让她成为计划中的变数。
傍晚，柳云烟送走学生后，便带着工具想去废弃磨坊验证自己的推测。可当她走到磨坊门口时，却发现那里围了几个工匠，正拿着锄头铁锹填土。
“你们在做什么？”她上前问道。
一个工匠擦了擦汗，答道：“这磨坊废弃多年，地窖塌了一半，怕伤着路过的孩子，附近的富户凑钱请我们来把地窖填了，顺便把磨坊的墙也加固一下。”
柳云烟心中一沉，昨夜她还从学生家长口中确认地窖完好，今日怎会突然塌了？她绕到磨坊后方，果然见地窖入口已被黄土填满，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她又急忙赶往那几条暗渠入口，却发现每处入口都被砖石封死，上面还盖着新土，像是早已废弃多年。
这绝非巧合。柳云烟站在暗渠入口前，心中冰凉。除了她和慕容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推测，定是慕容砚动了手脚。他表面赞许她的分析，暗地里却派人销毁了所有线索，阻止她继续深入。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冰冷的眼神，想起他今日温和面具下的警示，心中又气又急。这个男人，一边用温和的姿态接近她，一边又用冷酷的手段阻止她探寻真相。他究竟在隐瞒什么？烟雨阁与漕运贪腐案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柳云烟转身望向巷口，暮色中，慕容砚的身影正缓缓走来。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在柳云烟眼中，那温和的笑容下，却藏着她看不透的算计与冰冷。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他之间，不仅有探究与试探，更添了一层无法言说的冲突与隔阂。而这场围绕着漕运、夜盗案与烟雨阁的迷局，也因这层冲突，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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